醒轉,是很容易的。
清醒,卻很難。
她緩緩睜開了眼睛,看清了眼前的布幔,看清了小鈴铛圓圓的臉蛋上挂着的擔憂,看清了這個溫暖的房間,看清了外頭明媚高照的太陽。
她看見了光明,卻看不穿那片黑暗。
我要用我的長劍,劃破那片黑暗。
“我要去找他。”
在躺了三天水米未進後,這是她開口的第一句。
“你要去求複合,還是去殺他啊。”
小鈴铛喜憂參半。
喜的是她終于說話了,憂的是她是這樣神郁氣悴,看起來還沉浸其中,沒緩過來。
不管是猜測的前者還是後者,在小鈴铛看來都不是上策。
“江湖小報的白掌櫃,真的什麼都知道嗎?”
她茫然地睜着呆滞的雙眼,有氣無力地問道。
“是……是啊。”
“我去找他。”
她掀開被子就要起身,一陣眩暈襲來,又扶着腦袋跌坐在床上。
“先吃飯,咱吃飽喝足再說成不?”小鈴铛攙扶着她,輕拍着背,言語之間滿是心疼。
“小鈴铛……”
她滿心痛楚卻不欲開口,隻閉上眼睛,環住了小鈴铛的腰。
“吃慢點,傷胃。”
她一聲不吭,死氣沉沉,默默連幹了五碗飯菜,什麼愛吃的不愛吃的都囫囵塞了進去,小柱子在一邊看得瞠目結舌。
自打她來了喬宅,從未見過她這樣胡吃海塞過。
“不妨事,我在家的時候吃的比這還多。師父說我長身體,多吃些無妨。之前當着師……他的面,我沒好意思吃那麼多。現在……老子樂意。”
她擦了擦嘴,為免他們擔心,強撐起笑容,拍了拍鼓起的肚子炫耀道。
小鈴铛從憂轉喜,笑着說:“看開好,看開好,吃這麼多我陪你溜達溜達去。”
“不必,我去江湖小報溜達一圈。”她轉身,拿起靠在一旁的青峰劍就要走。
“你還要去?”小鈴铛急忙拉住了她的劍鞘。
“當然,我和他之間,必須有個了結。”
“你要了結了他啊?”小柱子在一旁半天沒吱聲,這才吞吞吐吐地問道。
“沒想好,但是我必須得見他一面。也許到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我想做什麼。”
“你認識路嗎?”
小鈴铛還是不放心,望着她離去的背影喊道。
“放心,我有嘴。”
白水城的街上熙熙攘攘,四處張燈結彩,熱鬧非凡,都還沉浸在新年的喜悅與期盼之中。
她像一個幽靈,落寞而封閉地穿梭在這與她無關的喧鬧之中。
師硯,你在哪。
為什麼要不告而别。
你答應過我,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會是你。
為什麼突然出現在我的生命裡,又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有人認得你。
你像一場夢,屬于我一個人的夢。
你食言了。
“追,别讓他跑了!”
身後傳來并不清晰的嘈雜呼喊聲。
她怔愣着回過頭,隻見身後一人蓬頭垢面,穿着囚服,正慌亂着朝自己這頭急速躲來,後頭跟着一隊持刀官兵,亦是全速追來。
這聲呼喊一出,她右邊原先賣着羊雜湯的店家不動聲色,立即一個鍋蓋飛出,朝着那人逃竄路徑旋轉着斜飛而去。
那人身形矯健,一個彎腰滑步躲過。
她左手邊賣着牛雜的店家又是一掌拍中砧闆,飛出一把菜刀,回旋着釘在那人腳步之前,隻差分毫。
那人刹住腳步,翻身飛躍,攀上了酒肆的二樓,店小二一瓢開水嘩地澆下,不偏不倚正澆在他面門。
他發出慘烈的叫聲,吃痛墜落,正落在吃瓜的梁驚雪腳下。
“嗝。”
梁驚雪低頭木然地望着他,眨巴眨巴眼睛,揉着肚子,打了個飽嗝。
馬蹄聲與官兵腳步聲隆隆,很快便至眼前。
他立即爬起,抄起地上的菜刀,架在梁驚雪的脖子上,對着四周圍攏聚來的隐世高手和官兵高聲喝道:“再過來我就殺了她!”
“啊?”
梁驚雪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哦,原來我這是被挾持了。
“放下菜刀,交出人質,這是你唯一的出路!”
領頭的官兵威嚴怒喝道。
“哥們兒,你犯的什麼罪啊。”她有些郁悶地問道。
“閉嘴!”
那人身上傳來不太好聞的氣味,大約是好些天沒有洗澡了,她很想捏住鼻子。
“你不說,我不知道……按什麼輕重處理你啊。”
她犯了難,這要是死刑犯吧,一掌拍死也就罷了,要是小偷小摸的,她還真把握不準這下手的力道,拍重了,拍輕了,都不公道。
“少猖狂!”
“你這個玄靈派的小賊,害人不淺,現在臨死還要拉個墊背的!”
人群之中,有人認出了他。
“玄靈派?”
她心頭疑惑,這玄靈派不是早已被一網打盡了嗎?
難道這是越獄了?
官兵之中,忽然讓出一條道來。隻見遠遠一人身着盔甲,駕着高頭大馬馳來,缰繩一引,戰馬嘶鳴。
“阿……怎麼是你!”
“李焉識?”
她原本松弛的神經此刻瞬間緊繃了起來。
這可比被劫持刺激多了。
“将軍!”
一個熟悉的聲音緊随其後,也落入她耳中。
“姑娘?”
“劉副尉?”
這是……沒睡醒,夢回夢粱了?
“都别過來,過來我真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