歹徒手裡的菜刀緊了一分,卻也沒有真的貼緊皮肉。
“放開她,我放你走!”
李焉識的神情,肉眼可見地萬分緊張了起來,可聲音中卻還是透着他作為将軍的威嚴和鎮定。
“嘁。”
梁驚雪無語地瞥了李焉識一眼,就這菜刀,這菜雞,能傷得了我?真會邀買人心。
“都退,往後退!”
那人見威脅居然奏效,眼裡冒着興奮的火。
“給我一匹馬!”
那人朝官兵伸出一隻手,架在她脖子上恫吓的菜刀卻更加緊了。
“大哥,脖子勒得有點疼,你再這樣我真的會揍你。”
“閉嘴!”
李焉識慌張下馬,松開了缰繩,任戰馬向前踱去。
“你别傷她!一切好談。”
“兄弟,我今天心情不是很好,不太想動手,你别逼我成嗎。”
她無意于李焉識的反應,隻覺得周遭的一切都讓她感到厭煩。
那人牽穩了缰繩,将欲挾她上馬,卻來了興緻。
“李焉識,這女人對你這麼重要?那你給我跪下看看。”
“我……”
李焉識微張着嘴,睜大了眼睛,他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變故。
自入仕以來,他再未遭過這樣的屈辱。
圍着的人群停止了議論,皆是看向這位來自夢粱,聲名赫赫的定遠将軍。
同情,譏笑,驚訝,憤怒,歎息,看戲的目光皆四面八方投射而來。
“豈有跪拜小人之理!”
人群之中傳來一聲憤恨高呼。
李焉識張了張口,瞳孔顫抖着,額角的青筋跳動着,他的膝蓋有些僵硬。
在這樣多的百姓面前,在自己心愛的姑娘面前,公然下跪,是極大的羞辱,尊嚴更是掃地。
他的指尖有些發麻僵硬,白皙的臉更是發燙。
“我……我跪。”
誠然,在衆多人面前,身着他所驕傲的盔甲下跪,于他而言是極度恥辱的,可看着那把斬盡牛雜的菜刀,閃着寒光架在她脖子上。她那樣吓呆了,雙眼無神望着自己的無辜模樣,他不得不跪。
“李焉識,你真沒勁。”
她漠然地望着李焉識,從頭至尾,隻是漠然,也隻有漠然。
他丢下了腰間的佩劍,憤恨地擲在地上,隻落得咣當一聲脆響,又退後了一步,咬緊牙關,微微屈膝。他望着她,不甘的眼裡是心痛,是怨恨自己的無能。
那人飄然,嘴角高高揚起,臉上露出得逞快意的神色。
“誰要你跪了!”
她平靜如常的臉上終于有了些薄怒,以迅雷之速拔出頭上的銀簪刺入身後之人的頸項,當即又擡手反身擒拿,折斷他腕骨。
菜刀從他手中松脫,她一個擡腿踢回,穩穩釘回砧闆之上。
那人眼珠子死死瞪着,快要擠了出來,捂着脖子癱倒在地,鮮血噴湧不止。
“現在,你是死罪了。”
她拔出嵌在他脖子裡那銀簪的上半截,在身上擦了擦血漬,重新卡回簪身裡。
一陣叫好聲傳來。
“你沒事吧。”
他怔愣了片刻,走了過來,強忍着眼裡的悲傷,隻淡淡地問道。
“這愛民的名聲給了将軍,也沒叫将軍真的失了面子,可還滿意?”
她并不領情,反唇相譏。
“你一定要這樣想我嗎?”他沒想到,他的真心,會被這樣看待。
“我還有事在身,不奉陪了。”
她沒空搭理他,轉身要走。
“你别走,我看看你頭上這是怎麼受傷了。”他拉住了她的胳膊,心疼地望着。
她頭上的繃帶,還隐隐透着血色,正是那日在台階上所磕。
“看來上次那兩掌給得輕了,叫将軍總還有非分之想。”
她掙開了他的手掌,隻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李焉識被這一推,當衆鬧得有些無措,隻得背起手來,收起了情緒,冷眼看向她。
“你殺了玄靈派人犯,自然與本案相關,是走不得了。”
“嗬,官威真大。”
剛剛生出的那半分動容,蕩然無存。
白水城府衙,大牢,審訊室。
劉副尉在一旁做着筆錄,坐立難安,拿着筆的手不知如何握是好,看看李焉識,又看看她。
“姑娘,俺們将軍請旨來白水城接手玄靈派遺案,那個歹徒是甯安司移交時偷跑出來的,不是針對你,大概地交代完就沒事了,将軍不會為難你的。”
劉副尉見二人如此面對面僵持了半個時辰,掩面小聲解釋道。
她懶得擡眼看李焉識,隻坐在椅子上望着地上堆疊的幹草發呆。
李焉識正襟危坐在她對面,亦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沒想弄成這樣的。
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
“咳,說說吧。姓什麼,叫什麼,家住哪裡,幾處宅院,家中幾口人,地裡幾頭牛,有多少田産,可曾婚配。”
“幼稚。”她冷笑一聲,堂堂将軍審訊還夾帶私貨。
“就是個過場,姑娘。”劉副尉在一旁再次焦急小聲提醒道。
“姓一,叫枝雪,住在白水城出城外第一個橋洞下,橋洞裡有一隻大鵝,大鵝愛寫話本子,家裡死光了,就我一個人,不曾婚配。”她随口編造道。
“不曾婚配?我怎麼聽說你沒少在外頭敗壞我名聲,到處說你是我未婚妻。”
“借你用用怎麼了,這麼小氣。你若需要,我可以給你賠罪,貼個公告也無不可。”她瞥了他一眼,又垂下。
“難道你同别人說話也是這樣陰陽怪氣嗎?”李焉識臉上有些挂不住。
“你是什麼貨色,我是什麼臉色,将軍。”
“姑娘别再說了,将軍真要生氣了。”
劉副尉臉擠作一團,透着苦色,雙手合十央求道。
李焉識内心尋思着:這不應該啊,自己又沒招她惹她,今天形象也還算不錯,威武中不失儒雅,溫和中不失霸氣,怎麼适得其反了還?
便清了清嗓子,正色開口道:“許久不見,怎的對我如此冷淡?”
“看你白白淨淨的樣子,便知吃得好睡得好,無需我過問。”
她頭也不擡,彎腰拈起地上一根枯草,在手裡一段一段折着。
一計不成,他又生一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