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此理。無論男女,沒有人會拒絕送上嘴的白食,尤其是,這位年輕有為,卻不得賞封的……大将軍。”
将軍府。
“消息都放出去了?”
李焉識匆匆過着這幾月以來的公文,企圖找到些蛛絲馬迹,頭也不擡地問着。
“都放了,該采買的也買了。應該不出三日,全城皆知。”
張副尉想起那位姑娘,在府上之時曾同他們一道揮槍練兵,還曾在北鬥門手中救下他們,如今卻……英年早逝,心中不忍。
饒是如此,他亦覺着李焉識這大張旗鼓的行徑有些過了。
這将軍與她是否有訂立婚約還兩說,即便訂了也沒有在未婚夫婿家出殡搭靈堂的說法,更談何守節呢?
“将軍,這靈堂當真要搭嗎?”
“搭啊,府上又沒有祠堂,我亦未置辦私宅,就搭她那房間門口,搭好後再替我發帖子請大小官員來吊唁,一個不漏。”
李焉識漫不經心,自如答道,手上亦沒有閑着。
又複擡眸提醒道:“帖子我自己寫,顯得更真情用心些。”
“屬下實在不解。”張副尉抱拳請教。
李焉識止了手中勾畫的筆墨,面色沉靜道:“馬腳找不到,就等他們自己露。”
他又看了依舊是滿臉困惑的張副尉一眼,心知再說下去他也是不懂。這事兒知曉内情的人也是越少越好,便擺擺手要他下去,撸了撸身側四仰八叉,正酣睡的狸子。
“别說我利用你啊,也别說我咒你。我這束手束腳,不出此下策,為夫實在難辦啊。”
摸着柔軟乖順的狸子,他心裡有些發悶,漸漸覺着自打回來以後,時間不太夠用。他妄圖把自己沉浸在公務之中,卻總是不經意跳脫出去,想起與她的點滴。
然後,一個人垂淚,一個人發笑,一個人神傷。所謂深閨怨夫,大抵如此。
劉副尉敲了敲門,端着個碟子,自己便熟門熟路地踏了進來:“我就說這狸子去哪兒了。”
劉副尉走近,那狸子聞着碟子裡的清蒸魚味兒,眯着眼睛便翻了個身,伸了個大大的,長長的懶腰便沖着他喵啊喵啊直叫。
劉副尉将碟子放在桌上,兩人就這樣一臉慈愛地端詳着狸子,吧唧吧唧吃得歡實。
劉副尉見李焉識滿眼歡欣愛憐,便開口奉承道:“将軍這麼喜歡這隻狸子,便養在府裡吧。”
李焉識這才從沉浸之中脫出。搖搖頭,若有所思道:“不必,狸子天性愛自由,何必拘束。喜歡,未必一定要留在身邊。或許這樣的關系,對彼此都好。”
“那,将軍給狸子起個名字吧,否則成日裡嘬嘬來,咪咪去的,也不大合适。”
李焉識望着吃得起勁的狸子,托着下颌思索片刻:“你看他通體花斑摻雜,偏一根兒長尾巴雪白無瑕,便叫……一枝雪吧。”
“将軍……”劉副尉一臉無語。
“那你起?”李焉識擡眉。
“這名兒挺好,挺好。”劉副尉捂着嘴,堆着笑。
“要你辦的事兒都妥了?還在這閑站着?”
“盡數完成,将軍過目,”劉副尉一臉得意,“斷了林謙文的耳目,砍了他的手腳,奪回夢粱第一戰,完勝。”
他接過還沾着溫度的冊子,仔細翻閱後還算滿意地點了點頭。
“她書讀得不多,大道理卻一套又一套。不過話糙理不糙,實踐起來倒是有幾分用處。”
劉副尉很不服,自己忙前忙後了好些日子,功勞卻被她搶啦?
“分明是我幹的活兒,這又扯上她哪句話了?”
“她說,都是打工人,又不是賣給你了。”他抿着嘴笑,眉眼之間亦沾上這份回憶的喜悅。
劉副尉暗暗翻了白眼:“将軍,姑娘不是天上有,地上無的仙女,這種話我一天能說出二十句來。”
他說出口來,才自知失言,自己跟一個死人較什麼勁呢?
李焉識情人眼裡出西施,自己眼裡帶濾鏡便罷了,卻非要人家也曉得,她就是出口便是金科玉律,能點石成金的仙女。
“你說的那叫發牢騷,她說的那叫人性。”
見劉副尉還是一臉不服,他耐心解釋道:“這些日子你也發現了,他林謙文明裡安插便衣,暗裡設下暗樁,連我将軍府是否被滲入也未可知,若是尋常手段短時間怕是難辦。”
“現下,咱們的便衣已然換了新,且休沐也休了,動向也派人盯着了;新入職的,最近稍富裕擺闊些的,家裡突遭困難,作風不檢的,多年職級俸祿未調整的也都盤查了,依照風險等級管控。這叫該歇的得歇,該關照的得關照。”
“可是,攤煎餅攤得最爛的,烤紅薯烤的不是生就是糊的,烤串烤得最難吃的為何便是林府的便衣呢?手藝好的就不能是便衣了?”
“這些東西哪有那樣容易,都是唯手熟爾。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心都在刺探消息上,做得爛才是常理。找個茬趕走,這也算是維護市場,保護消費者利益吧。”
“總有做得好的吧?”
“不是讓你給新擺攤兒的整個新晉獎了嗎?多關照關照,這明裡暗裡的敲打敲打,鼓勵他們重新做人,下崗再就業啊。這叫找到職業興趣。”
“是,還有您說的釣魚行動,也甩了鈎子,誘出了那些個暗探,通通逮了。不得不說,您現在花樣是真的多。”
李焉識臉上微微帶笑,卻沉默不語。他很清楚,清除這些人不該如此麻煩,畏首畏尾,可他每下一個決定,總是會想,若是她,她會怎樣做?她會喜歡自己這樣做嗎?
劉副尉繼續自說自話。
“将軍你變了。自打姑娘走了,俺覺着你現在變得太狂野了。您是不是被姑娘重生奪舍了啊。您以前都是說一不二,沒這麼瞻前顧後,扭扭捏捏的。這樣可不大好啊,有損你在夢粱殺伐果斷的形象啊。”
“我形象夠好的了。損一損無妨。”
劉副尉還要張口,李焉識瞥了他一眼,裝着冷了臉:“從前你這樣跟我說話,已經挨闆子了。”
劉副尉看他這副自我陶醉的樣子,全然不怕。他明白如今的李焉識已然不是從前那位,可官場兇險,這樣下去遲早要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