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原地伫立了多時,他還沉浸在驟然重逢的欣喜和苦澀酸痛之中。
倏然間,一道腳步聲自巷道的轉折深處響起,在這片空曠寂靜之中踏着他的心跳而來。
他慌張地望向巷道的那頭,握着白绫的手微微戰栗着。
那輕緩的腳步,愈來愈近,愈來愈遲疑。
是……她嗎?
她,回來找我了?
怎麼可能,她分明将我忘得一幹二淨,定是我又在發夢,癡心妄想。
可……難道,真如煙雨茶樓初遇那日所言:有緣之人,自會再見。
我與她……當真是割不開的緣嗎?
他想擡腿,卻不知該退該進,該逃該奔。他的心,不由自主。最終還是停留在原地,沒有動彈。
腳步聲在空曠巷道轉折之處,戛然而止。
他擡起期望又慌張的雙目,他不知該如何自處,該同她說什麼,還是什麼都不說。她若向自己示好,又該如何拒絕。
那身影遲疑地現身了。
落入眸中。
可,卻是藍色,安安穩穩的,淺藍色,如天空廣袤無際,自由又遼遠,清新又舒朗。
一個男人,豁然出現在他眼前。
他的心瞬間落空,失落的痛楚叫他當即轉身,隻想速速離開此處。
“兄台留步!”那人高聲叫住了他。
來人,正是戴黔。
一炷香的工夫之前。
梁驚雪抱着個狸子踏入了一間酒樓,笑盈盈地開口便道:“戴黔,我剛路上見着一大帥哥,爆炸帥的那種,但是好像腦子不太好使。”
“又是這狸子?這麼巧?”戴黔已點好了菜隻待她來,聽見她所言的帥哥并不願意接茬。
她繼續自顧自說着:“嗯,它偷了那個人的東西,那人要抓它歸案,給我救回來了。”
“你還是個小偷啊。”他點了點狸子的腦袋,狸子眯起眼睛将腦袋直朝後縮。
她道:“若不是行走江湖不便,我倒真想将它養着。”
“萬物皆有其歸宿。”戴黔并不贊成她的想法。
這句話反而戳中了她,恨恨地道:“歸宿?我的歸宿在哪啊!誰的歸宿是我啊!”
戴黔還沒開口,她及時搶道:“你閉嘴。”
然後又撐着臉美滋滋:“那個人長得倒是很合我心意,那個小睫毛長得呦,啧啧。就是冷血了點,傻了點。一看到我,眼睛呆呆的,嘴都閉不上,話也說不利索。你說,他是不是看上我了?”
戴黔捂着嘴,沉着臉:“我能說話了嗎?”
她斂下喜色,瞥他一眼,拿起筷子夾了口菜:“随你,反正你說的沒一句我愛聽的。”
戴黔略帶着氣嘀咕:“一見鐘情都是假的,鐘的是臉不是情。”
她嚼着,還揚起臉理直氣壯地道:“那他為什麼不鐘别人的臉?還不是說明喜歡我?再說了,我憑自己本事長這麼漂亮,為什麼要抛開這麼大的優勢。”
戴黔放下筷子,一本正經直視着她這扭曲的三觀:“他既然可以因為臉喜歡上你,那也可以因為臉喜歡上别人啊。”
她拿着筷子在他眼前搖了搖,眯着眼睛一臉高深莫測:“不可能的,當他喜歡上我以後,就會被我的底蘊與内涵深深吸引,欲罷不能。”
又摸着狸子腦袋龇着牙陰陰笑着:“隻有我踹他的份兒。”
“你好歹背着我說吧,現在你面前還有一個大活人哪。”戴黔一臉無奈,毫無食欲。
她說着也沒忘了吃:“背着你幹嘛?咱倆親如姐妹。”
見戴黔不作聲,她又拿胳膊肘戳了戳他:“别吃了,幫我個忙。”
“什麼?”戴黔心知絕無好事。
她讨好似地笑着:“你幫我去打探打探,那個人是不是真是傻的,要真是傻的就罷了,還得我養他,不成。”
戴黔強行壓下不快,心平氣和地望着她:“傻的,我打探完了。”
“啧,這點兒忙都不幫梁姐。小氣勁兒。”她放下了筷子,哼了一聲。
她扭過臉去,再不搭理。
戴黔隻得無奈地道:“幫……你在哪兒遇見的?”
她立即換了臉色,笑臉相迎之:“就是上回咱們從将軍府出來,後頭的那條巷子,我剛抄近道從那走的,正好遇見他從裡頭翻出來……”
可她越說,便越是遲疑。
“從……哪裡,翻出來?”
戴黔亦擡起頭,疑慮地望向她。
“定遠……将軍府啊。”她有些結巴。
“不會是……那位吧……”戴黔猶豫地咽了咽口水。
她仔細回憶了一番:“沒穿統一的盔甲,是常服。黑色的,帶着銀色的暗紋,還挺好看的。”
戴黔:“誰能從那裡頭随意……翻進翻出,還穿着常服……”
“真是啊……”
“八成……”
戴黔試探道:“那你還要問嗎?”
她連忙搖搖頭,心灰意冷:“不問了不問了。人家夫人新喪,我這樣做不是缺德嗎?”
戴黔舒了一口氣。
“得虧你還有點兒不多的公德心,否則你豈不是左擁右抱,四處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