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靈允臉色微變,看他時臉色和語氣都沉了幾分,“林太傅,你可知道,這話一出,會有什麼後果?”
林魏然眉頭越擰越緊。
他知道,他當然知道——若雲貴太妃在宮中被歹人所害,那更給了雲氏和安王一個更順理成章的理由。
但是……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輕聲道:“自缢之人大多臉色蒼白,頸上勒痕附近應還有鮮紅色的斑點。但此屍指尖發紫,面色紅潤,頸處唯有一道暗紅色勒痕,明顯是死後才被懸挂在梁上。真正的死因,很可能是中毒。”
此時所有的宮人都已經被遣走了,隻有擡擔架的侍衛留在原地。
楊靈允聽完林魏然這一番話,垂眼看着擔架上的女人,一言不發。
林魏然喉結微動,又有些執拗道,“就算她身份特殊,也不該死得這般不明不白。隻要在正月十五前抓到兇犯,給雲氏、安王和朝臣一個交代,事情便可了結。”
“宣和,沒有人該死得不明不白。”
他固執的聲音伴着徐徐而來的風環繞在楊靈允身側。
楊靈允擡手攏了攏大氅,終于擡眼看他了。
她說:“那此案就由你負責。在沒查清兇犯前,一絲消息都不能洩到宮外。”
林魏然眼睛微亮,鄭重地點點頭,但又想到了什麼,像是有些糾結道,“隻是後宮之中,還有雲貴太妃的屍首……還需仵作驗屍。”
“太醫院内有醫女,我叫楊言盯着,結果一出就來禀報。”楊靈允阖了阖眼,再睜眼時眼底一片沉靜,“至于後宮,有我在,各宮任你查。”
——
楊靈允與林魏然見的第一個人,是長興宮的掌事宮女,雲貴太妃的貼身侍女,桃柳。
也是她第一個發現雲貴太妃的屍體。
“娘娘昨夜遣走了守夜的下人,說想一個人靜一靜,不許人在殿内守着,”桃柳癱軟地跪坐地上,悲痛欲絕,“奴婢,奴婢就離開了。今日辰時末,娘娘還沒起床,奴婢就想進去看看,結果……”
她說着,驟然仰頭,擡手用力抓住了楊靈允的衣角,聲音哀切,“公主殿下,娘娘平日裡如何對您您是知道的,您可一定要替娘娘報仇啊!”
楊靈允沉默着站在原地,任由她攥着自己的衣角,沒叫人拉開她,但也沒出聲。
林魏然輕歎一聲,蹲下來問道,“桃柳姑娘,敢問你家娘娘平日裡可有與誰交惡?昨日又見過誰,吃過什麼東西?”
“娘娘素來心善,從不與人起争端!”桃柳轉頭瞪着這個陌生男人,怒聲道,“你又是誰?我家娘娘之事豈是你能過問?”
林魏然擡擡手,想示意她冷靜下來。
與此同時,楊靈允也終于開口說了踏入長興宮後的第一句話:“他是負責查案之人,找我沒用,找他才管用。”
說完,她擡眼示意侍衛将桃柳從自己身旁拉開,抱胸站在一邊,仿佛真的就隻是來給林魏然查案撐場子的。
桃柳哭得通紅的眼底閃過些驚詫,但也顧不上那麼多了,她一五一十地說出了昨日之事。
“昨兒一早,娘娘就親手下廚做了一盤點心,吩咐我送去太極宮給公主殿下。但我送去沒多久,公主殿下身邊那個侍女,好像……好像是叫幼荷,就把點心原封不動地送了回來,而且一句解釋也沒有,惹得娘娘失落了一整天,都沒吃什麼東西。”
林魏然聞言,下意識擡頭看了眼一邊的楊靈允。
她面無表情地倚在一邊的石柱上,就算與林魏然的目光對上,依舊無動于衷。
“還有呢?”林魏然又收回眼神,溫聲繼續詢問桃柳。
桃柳用力拍着腦袋回想,“還有……還有,昨日淑太妃,林太妃,還有雲太妃,都來過長興宮。”
說到這裡,桃柳又驟然變得激動,死死攥住了林魏然的衣袖,咬牙恨聲道,“是淑太妃!一定是她,從前她就一直針對我們娘娘,一定是她!”
她似乎被怔住了,口中不斷喃喃着一定是她四個字,眼睛瞪得極大,眼底發紅。
林魏然皺起眉,利落地擡手敲暈了桃柳,放回幹草上。
“不問了?”楊靈允淡淡地問道。
林魏然搖搖頭,“她受了太大刺激,先找個太醫來看一看吧。”
楊靈允正眼看着他,輕輕地笑了一聲,“容時哥哥,你當真是沒變啊……”
“嗯?”林魏然一時不解楊靈允這話是什麼意思。
楊靈允已轉身走了出去,輕淡的聲音飄忽在半空,“還是這麼好心腸。”
林魏然聽見了,但也隻是沉默地走了出來。
日頭東升,今日竟是難得的日光璀璨,明亮地照着整個長興宮。
“八年了,怎會一成不變?”林魏然看着楊靈允,輕聲道。
楊靈允轉頭看他,意味不明地揚了揚唇,倒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隻道,“桃柳說了三個人,林太妃的甯安殿與雲貴太妃的長興宮最近。不過剛剛楊言來報,林太妃得知雲貴太妃死訊,悲傷過度昏了過去,太醫還在照料。”
“現下隻剩雲太妃和淑太妃,你想先見哪一個?”
“雲太妃?”林魏然重複了一邊,問道,“與雲貴太妃是……”
“是她妹妹,”楊靈允微微點頭,“親妹妹。”
林魏然沉吟片刻,掐了掐眉心,像是想掐滅心底那份緩緩升起懷疑,打起精神道:“桃柳剛剛說淑太妃與雲貴太妃關系不好。關系不好,卻偏偏昨日來了長興宮,未免有些奇怪。先去問問她吧。”
“行,”楊靈允看上去真的就隻是來陪他查案的,沒有半分表達自己看法的意思,擡擡下巴道,“那去坤甯宮。”
——
另一邊,太極宮内,小皇帝醒來時,幼荷守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