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荷姐姐?”小皇帝慢慢撐起身子,含含糊糊地問道,“姐姐如何?”
“公主……公主無事,與林太傅一同去查案了。”幼荷垂眼應道,“陛下不必擔心。我服侍您洗漱更衣。”
小皇帝眨了眨眼,坐在龍榻上,也沒問出了什麼事,隻是熟練地自己系好了衣服,又跳下床,笑着說,“我一個人也可以,太極宮還有很多人,幼荷姐姐你還是去姐姐那邊吧。”
幼荷終于擡頭看了看眼前才到她腰部的孩子,和那張與自己妹妹如出一轍的面孔。
“我……我留下陪您,可好?”她眨了眨眼,對小皇帝彎唇笑了笑。
小皇帝眼睛微亮,高興地點點頭。
——
“怎麼一個人也沒帶,你那個侍女呢?”在去坤甯宮的路上,林魏然見楊靈允一個人也沒帶,不由問道。
“在陛下那邊。”楊靈允淡淡道,“我在後宮呆了二十幾年,閉着眼睛都知道路怎麼走。”
林魏然想起當年楊靈允滿臉期待地說想出去看看。可到頭來她卻始終沒走出這皇城。
他轉頭,想看清她的神色。
但楊靈允始終面無表情,平靜得近乎漠然。
兩人的身影在日光下搖搖晃晃,卻始終沒碰上。
就像林魏然掙紮糾結的指尖,到底也沒擡起來。
最終,他隻在即将踏入坤甯宮時,輕聲道,“十五之前,我一定能抓到兇犯。等兇犯落網,我們一起出宮看看吧。”
楊靈允轉頭看了他一眼。她面上閃過輕笑,仿佛還有幾分嘲色。隻是快得林魏然以為隻是自己的錯覺。
“等你查清真相吧。”她在轉瞬間恢複恢複如常,平淡道。
——
“為何去?”淑太妃坐在正殿之上,看着堂下站着的兩個不請自來的人,冷淡道,“想去便去了,哪有那麼多為何。”
“公主殿下,你帶着外臣到本宮這,就是問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嗎?”
淑太妃年過四十,養尊處優的臉色也不免有幾道歲月的痕迹,但絲毫未損她的容貌氣度,美豔淩厲的五官中更添了不少韻味。
就算是她語氣不善地質問楊靈允,竟也讓人覺得是理所應當的。
“雲貴太妃今日被發現懸吊在長興宮正殿之中,”林魏然輕皺眉頭,擋在楊靈允前邊,拱手行禮道,“下官奉命查清真相,還請淑太妃配合下官。”
“死了?”淑太妃顯然是沒有收到消息,難以置信地反問了一遍,“雲婉死了?”
“是,”林魏然拱手道,“還請太妃告訴下官,昨日您為何去長興宮。”
但正殿之上,淑太妃沒有回答他,卻慢慢從口中溢出幾聲低笑。
漸漸的,笑聲愈發張揚,坐在上首的女人連端方的儀态都維持不住,幾乎是笑彎了腰,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好的消息。
可是有人死了。
無論心中怎麼想,也多少會做些面上功夫,少有人會這般毫無顧忌地放肆大笑。
林魏然皺起眉頭,她與雲婉,是有什麼深仇大恨?
過了好一會,淑太妃才停了笑,對林魏然擺擺手,“失禮了。隻是雲婉死了,本宮實在高興。”
先前的冷厲高傲仿佛瞬間消失,淑太妃如今連語氣都和善了不少——像是在感謝他們帶來雲婉死了這個好消息。
林魏然的眉頭越皺越緊,沉聲道,“太妃娘娘,還請您回答下官的問題。”
“啊?哦,”淑太妃這才回過神來,臉上還帶着遮掩不住的暢快,也變得好說話了不少,“為什麼去長興宮?因為本宮聽聞,如今三王餘黨已清,下一個說不準就輪到安王了,所以特意去瞧瞧她,寬慰一下她。”
她刻意咬重了寬慰二字,不用想都知道是何“寬慰”之言。
可前朝之事,後宮中人怎會如此清楚?林魏然心底愈發懷疑。
楊靈允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下了,适時補充道,“淑太妃出身建陽王氏,如今的中書令便是她父親,知道這些不足為奇。”
淑太妃的眼神落在坐着的楊靈允身上,又很快收回眼神,看了看自己精緻的護甲,漫不經心道,“臨安公主,半年不見,你倒是變了不少。與一年前夜闖坤甯宮……”
楊靈允的手忽然按在一邊的紫檀木桌上,發出一聲悶響。
“淑太妃,”她面上帶笑,語帶警告,“如今是林太傅查案,太妃娘娘好好配合他便是。”
淑太妃挑挑眉,倒也沒繼續了,反而打量了一番林魏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林太傅?你是甯安侯的兒子?”
“正是家父。”林魏然點點頭,又追問道,“敢問太妃娘娘,是幾時離開長興宮的?”
淑太妃挑眉看着他,對他的話置之不理,隻是饒有興味繼續道,“是你啊,都長這麼大了。本宮與你母親是閨閣好友,那時她先出閣,嫁去了甯安侯府……”
“太妃娘娘,”林魏然臉色微沉,語氣加重幾分,“請您回答下官的問題。”
“你這脾氣倒是不像你母親,”淑太妃也沒惱,隻挑眉笑了聲,便回憶道,“本宮待了不到一刻鐘便離開,大概申時左右吧。”
“對了,你來本宮這,定是聽說了本宮與雲婉關系不好,”她又微傾身子,撐着下巴看林魏然,像是極好心地想幫他查案,妝容精緻華貴的面上劃過戲谑之色,“不過啊,還有一個跟雲婉關系更不好的人,在你眼前呢。”
林魏然微皺眉,下意識地覺得有什麼他不想見到的事即将發生。
淑太妃像是即将看到一出好戲,愉悅的聲音響徹正殿:“臨安公主,雲婉死了,你應該才是最高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