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靈允借着他的手穩住身子,又拂開他的手,“怎麼了,這麼急?”
林魏然沉默片刻,将先前查到的一切盡數告知,隻是隐去了薛清那一番大逆不道的話——說出來,也隻是惹得楊靈允不高興。
“四年前給蓮嫔把脈,說蓮嫔需要赤砂糖進補的是魏連望,”楊靈允臉色微沉,“魏連望不可能有問題,問題定是出在那些内務府的太監上,我讓楊言去查。”
林魏然不自覺蜷了蜷指尖——她說不記得四年前蓮嫔與雲貴太妃的那些事,卻記得四年前誰給蓮嫔把過脈?
“你這般信任魏院判?為什麼?”
楊靈允沉默片刻,才淡淡開口,“魏連望是母後的心腹,他不可能有問題。”
“可蓮嫔的貼身侍女安甯說,當年蓮嫔與你與皇後娘娘,都無交集,”林魏然定定地看着她,放緩了聲音,輕輕問道——
“宣和,你是不是還有事瞞着我?”
兩人對峙在太醫院外,日光隔出一條楚河漢界,她站在後方的陰影裡,他站在前方的日光下,亮暗分明。
片刻之後,楊靈允扭頭避開他的眼神,緩聲道,“林魏然,你逾矩了。你隻是來查雲婉一案,不要多管閑事。”
林魏然上前一步,強迫她轉過頭,顴骨微顫,聲音暗啞,“若蓮嫔是被雲貴太妃與林太妃所殺,雲貴太妃和林太妃的接連死亡,很可能是兇手在替蓮嫔報仇雪恨。”
“蓮嫔是陛下生母。宣和,事到如今,你連一句解釋也不肯給我嗎?”
“解釋?”楊靈允擡手拍開林魏然捏着自己下巴的手,嘴角牽起一抹嘲諷的冷笑,“所以你是懷疑我與蓮嫔交好,才會擁護陛下登基,才會在時隔一年之後,殺了雲婉和林玉替蓮嫔報仇?”
“你不覺得荒謬?我若真要給蓮嫔報仇,早在一年前陛下登基之時就可以殺了她們,又何必等到現在?”
林魏然指尖微顫,固執地繼續追問,“我隻想問一句,你與蓮嫔到底是什麼關系?”
楊靈允冷笑一聲,“她是陛下生母,僅此而已。”
“你不是懷疑我嗎?”她忽然擡手,将一塊令牌塞進林魏然手中,冷聲道,“那就拿着這塊令牌,把所有事情都查個水落石出。我比你更想知道,究竟是誰殺了林玉。”
她言語中已然帶着幾分咬牙切齒之味。
隻是不知是對兇手的,還是對他的。
林魏然合上手心,慢慢握緊了手中的令牌。
他會将所有事都查明白的。
楊靈允拂袖離開後,原本候着外頭等林魏然的小安子小心翼翼地從門後出來,小聲道:“林太傅,如今我們……”
“去長興宮。”林魏然沉着臉,大踏步往前走。
——
長興宮内,桃柳剛醒,就得知了林玉已死的噩耗,當即愣住。
不過休息一日後,她精神已然好多,再不是昨日瘋瘋癫癫的絕望模樣了。
在林魏然的追問下,桃柳證實了安甯在蓮嫔被幽禁一事的說辭。
不但如此,她還補充了一個細節——
當時雲婉受傷,卧病在床昏迷不醒,嚴懲蓮嫔是林玉的意思。
林魏然臉色愈發難看——如此一來,雲婉和林玉都是蓮嫔被禁足的導火索,此二人之死,更可能是一人所為了。
“大人,”桃柳又掙紮着起身,追問道,“殺死娘娘的兇手,可有線索了?”
林魏然頓了片刻,忽然問道,“你昨日為何說雲貴太妃與公主關系好?”
桃柳沉默片刻,才輕聲開口,“四年前太子被廢,皇後病逝,公主也失了寵。這宮中踩低捧高是常事,所以娘娘時常吩咐我送東西去未央宮看公主。隻是不許我與任何人說。”
“不許告訴任何人?”林魏然低聲重複了一遍,“先帝在時,雲貴太妃寵冠六宮,看望公主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為何要掩人耳目?”
桃柳面露難色,猶豫了好一會,才低聲道,“此事我也不知道。”
她頓了片刻,像是想到什麼,又道,“林太傅,我想起來了。娘娘這幾日的舉動有些奇怪,吩咐我準備了不少東西送去冀州。但這一年來,娘娘為了避嫌,甚少與冀州那邊有聯系。”
林魏然思忖片刻,忽然問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雲貴太妃昨日可曾研墨寫字?”
桃柳很快搖搖頭,肯定道,“娘娘自五日前寫了一封家書和其餘東西一起送往冀州,便不曾再寫字作畫,都是在小廚房裡做點心,說公主愛吃。”
愛吃?林魏然想起昨日在長興宮内發現的那一盒冀州點心。冀州喜甜,點心尤甚。但他記得楊靈允不喜歡吃甜。
“雲貴太妃死的那日,命你送去太極宮給公主的點心是什麼?”
桃柳一愣,沒明白林魏然問這個做什麼,但也答道,“是酥蜜寒具,娘娘說公主不喜甜,怕下面的人淋了太多的蜂蜜,還是親自下廚做的。”
不是昨日在長興宮正殿内發現的那盒點心。
林魏然心下一沉,“那點心再從太極宮送回來的時候,你可曾親眼見到盒子裡的東西嗎?”
“沒有,”桃柳搖搖頭,“是幼荷親自來送,娘娘把殿内人都遣了出去。幼荷離開後,我見娘娘臉色不好,本想将那盒點心收拾了丢掉,娘娘卻隻放在殿内,不許任何人動。”
所以是楊靈允送了一盒冀州特産的點心給雲婉。
林魏然阖了阖眼——她到底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