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吳清點點頭,“這奴才記得很清楚,蓮嫔暴斃之日是聞妃的三七,凝香閣靠着聞妃的長樂宮,不少太監都不敢去凝香閣。”
“去凝香閣?”林魏然隐約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吳清撓了撓頭,“蓮嫔娘娘死的第二日,先帝就吩咐奴才把凝香閣内的東西全燒了,再徹底打掃一遍,去去晦氣。”
林魏然陡然反應過來——可楊靈允說,凝香閣自蓮嫔死後,就不曾動過。
從頭到尾,她都在騙他。
不,不對。
若楊靈允知道蓮嫔一案的所有來龍去脈,又為何要将凝香閣的全部東西都保留下來?
難道是,她想讓他來查蓮嫔的案子?
林魏然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摸到了真相的邊緣。
“當初來收拾凝香閣的人呢?”林魏然追問。
“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嬷嬷,一年前已經放出宮去了。”
……
“消息都放出宮去了嗎?”
與此同時,太極宮内,楊靈允已經喝了一壇子酒,但神色清明,面上不沾半點紅暈。
“都放出去了,”站在她身前的黑衣男子微笑道,“公主放心,想必此時,雲婉暴斃的消息已經在雲厲的桌上了。我們隻要靜看好戲便是。”
楊靈允卻沒有男人料想中的高興,淡淡道,“知道了,你回去吧。”
“聽聞公主留了林太傅在太極宮,”男子抿抿唇,對楊靈允的命令充耳不聞,隻是輕聲呢喃道,“我都不曾有這個待遇呢。”
楊靈允沉下臉,警告道,“我做什麼,還輪不到你過問。”
“姓林的有什麼好?”男子頂着楊靈允陰沉的臉色,不依不饒,“我聽楊言說了,他還敢來質問你。公主,他不懂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楊靈允擡手将酒樽砸了過去,砸破了男人的額角,鮮血汩汩冒出。
“聞九,若是平侯的位置坐膩了,本宮不介意幫你挪挪位置。”楊靈允聲音中是濃濃的警告之色。
聞九臉色微變,極快地彎腰行禮,收斂起所有神色,輕聲請罪,“是臣失言,公主恕罪。”
“滾出去。”楊靈允面無表情道。
等聞九離開後,楊靈允才冷聲喊道,“楊言。”
守在外面的楊言小跑着進來,“公主。”
他一進殿内,瞧見那四分五裂的沾血的酒樽,心底一驚。
楊靈允坐在貴妃榻上,怒極反笑,“你如今是越發會做事了,連我的事都敢随便亂講。”
楊言脊背發麻,連忙跪下,“公主息怒,奴才沒有别的心思。奴才隻是替公主委屈,他憑什麼來質問公主。所以聞大人問奴才時,奴才一時糊塗……。”
見楊靈允一言不發,楊言一橫心,又狠狠磕頭請罪,不過片刻就磕破了腦袋。
楊靈允冷漠地看了好一會,才道,“好了,我這栖暖殿内的血已經夠多了。”
“你如今的富貴地位,我能給就也能收回。”楊靈允擡手示意他起身,冷聲警告,“把你那些歪心思都收起來。”
楊言聞言,渾身一顫,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事,不斷點頭表忠心,“奴才明白,奴才再也不敢了。”
楊靈允慢慢阖上眼,揮手示意他出去。
楊言小心翼翼地退出去後,才發現自己背後已經被冷汗沾濕。
今夜這一遭,他又驟然想起了四年前瀕死的那一回——
【那是在淑妃被訓斥、聞妃被賜死的第二日。
清晨大雪,楊靈允身形單薄,穿着單衣,踩着厚厚的雪緩步靠近他。
他掙紮着攥住楊靈允的衣角,艱難地想求一條活路。
楊靈允蹲下來,眼神掃過雪地上顯眼的紅,“你嫌我這未央宮沒有出路,想另謀出路,先是攀上了聞妩,後來又攀上了淑妃。”
“隻是可惜了啊,”她劇烈地咳嗽了好幾聲,唇色愈發蒼白,看上去病入膏肓,但是卻笑了,像是很高興,“如今聞妃已死,雲貴妃那邊不可能收留你。淑妃因為聞妩一事什麼都沒得到,反而受了陛下的一頓訓斥,沒找你秋後算賬就是萬幸。”
“一個叛主的奴才,日後隻能自生自滅了。”
他怔怔地看着楊靈允,在那一刻感受到了聞所未聞的恐懼,寒意自傷處順着脊柱蔓延而上,密密麻麻地充斥着他整個後頸——
從頭到尾,楊靈允什麼都知道。
淑妃、聞妃,她們拿楊靈允當棋子,鬥到最後兩敗俱傷。
真正的赢家,卻是楊靈允。】
思及此處,楊言猛然回神,用力搓了搓臉。
這是太極宮,是整個皇城最尊貴的地方。他也再不是當年那個卑微的連活着都艱難的小太監了——
是公主給了他第二次機會,收留了他這個叛主的奴才,他才有今天。
在這皇城之中,他得牢牢抓着公主這棵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