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魏然将吳清送回了坤甯宮,又問了淑太妃幾句話,然後讓小安子帶着淑太妃的侍女櫻蘭去提長興宮的人。
他自己直奔凝香閣,搜出了先前便查驗過的那個描畫精緻的匣子。
甯安殿内伺候林太妃的宮女說,林太妃點的安神香是兩年前陛下賞的。
也就是淑太妃說的那批西域貢香。
淑太妃還說過,這批裝香的匣子也是西域上貢,整個皇城隻有這一批。
可蓮嫔四年前就離世,兩年前的香,怎麼會出現在凝香閣?
他翻出從淑太妃那借來的剩餘貢香,還有甯安殿内點的香,與凝香閣内的香一同擺在桌上。
這三份香料,看起來一模一樣。
他得把這三份香料帶去宮外找人驗一番。但離宮之前,還有一件事要做。
安樂,長興宮中伺候雲婉的,是她引導他來凝香閣,得知蓮嫔一事。
安甯,據說蓮嫔的貼身侍女,是她告訴他雲婉殺了蓮嫔,讓他将目光放在了蓮嫔這樁案子上。
如果他猜測得沒錯,蓮嫔一案是楊靈允來推動他來查的,那麼這二人身上定然能有更多線索。
……
如今一衆長興宮人都被拘在一座荒僻的院子中。
林魏然到的時候,隻有安樂被兩人帶到了柴房外。
櫻蘭也沖着林魏然微微點頭,肯定了他的猜測。
林魏然臉色微沉,吩咐小安子送櫻蘭回坤甯宮,自己親自來審。
“沒想到是你啊,安樂姑娘。”林魏然掐了掐眉心,臉上挂上微笑,緩步走近,“你到底是聞妃的人,還是公主的人呢?”
安樂臉色微變,又極快地低下頭,絞着雙手,小聲道,“大人在說什麼,奴婢聽不懂。”
“櫻蘭已經認出你了,”林魏然微笑依舊,身上壓迫感更甚,“四年前公主中毒一案事發之時,聞妃身邊就跟着你。我想,聞妃的裙子忽然變色,是你動的手腳吧。”
“四年前,你在公主的指使下,在聞妃的裙子上動了手腳。如今,又在公主的指使下,在長興宮監視雲貴太妃,引導我去查蓮嫔一事。我說得沒錯吧。”
安樂終于擡頭了,怯懦地辯解道,“奴婢當年确實在聞妃娘娘身邊伺候。來長興宮也是因為雲貴太妃與聞妃娘娘交好。公主何等身份,怎麼可能是奴婢能見着的?”
“你見不着公主?”林魏然輕輕笑了一聲,反問道,“那你的衣裙上為何有紫荊花瓣?”
安樂下意識動了動喉嚨。
林魏然牢牢地盯着她,繼續說道,“你很聰明,在我們發現雲貴太妃死之前,就将濕透的衣裙送去浣衣局了,還指明要安甯來浣洗。”
“但可惜了,那日安甯起得晚,你又急着趕回長興宮,所以衣裙是由另一個宮女浣洗的。她說,你送來的衣裙雖然濕透,但洗出來的水中卻有血迹,還有好幾片紫荊花瓣。”
“整個皇城,隻有太極宮栽着紫荊花。安樂姑娘,還不認嗎?”
這座院子在皇城角落,荒僻得少有人來。
此時天色漸晚,夜風寒涼,林魏然平靜又笃定的聲音緩緩飄蕩在空地上方。他聲音不大,一言一語卻像重錘般狠狠砸在安樂心上。
但安樂神色未變,依舊是那副唯唯諾諾的怯懦模樣,輕聲說,“大人,您說的這些,奴婢聽不明白。”
真不愧是楊靈允的人。
林魏然挑眉笑了下,啟唇吐出一個名字。
在安樂瞬間難看的臉色中,他才悠悠道,“我查過你入宮那年的登記。你在宮内還有一個妹妹。既然你什麼都不知道,我便去問安甯姑娘了。或許她的嘴比你的嘴更好撬開。”
“大人到底想問什麼?”
安樂臉上再不複先前那副怯懦膽小的模樣,垂在兩側的手也不自覺抓緊了衣角。。
林魏然深谙做事留餘地的道理。
況且他也并沒有把人逼急了的打算。
便又溫和地笑了起來,“我隻是想知道答案。”
“你在長興宮整整四年,若是要殺雲貴太妃有無數次的機會。所以我猜,公主給你的命令隻有監視雲貴太妃。”
林魏然無意識地摩挲着指尖,又繼續道,“前夜,你匆匆去了太極宮,我猜是因為長興宮内發生了你難以解決的事,必須要及時彙報給公主。”
安樂又沉默下來。
林魏然走近了些,安樂下意識地往後退。
這是一種防禦的姿态。
林魏然擡手,用力按住她,阻止她繼續後退的動作,心平氣和道,“安樂姑娘,别着急,先聽我把話說完。”
“雲貴太妃薨逝的那夜,你一共出去了兩次。”
“第一次去搬花,是借機查看正殿那邊的情況。因為雲貴太妃突然遣走下人,實在奇怪。你受公主之命監視長興宮,自然得去看看。”
“于是你悄悄潛入正殿,發現正殿出事了,連忙跑去太極宮禀告公主。這一來一去花了些時間,所以漏搬了遊廊上的一盆海棠花。”
“第二次,你聽到别人說正殿那邊有動靜,又連忙主動出去查看。為什麼這麼主動呢?暴雨夜的,誰都不愛再冒雨出去吧。”
寒意緩緩爬上安樂的脊背,她幾乎是下意識地看了眼林魏然,又極快地瑟縮了下,像是恐懼。
但她那驚鄂的一眼,足以林魏然确認自己的推斷。
冷風伴着他輕淡的聲音徐徐而來,更添寒意——
“除非你早就知道,正殿那邊有人,而且是不能被旁人看見的人。而你想隐藏的人,必定是公主的人。”
“打碎海棠花的,是公主的人。”林魏然站在她面前,又垂下了手,淡道,“你替她善了後,自己裙子卻沾上了血。但深夜暴雨,若是再洗衣裳難免惹人注意。所以你隻能第二日一大早去浣衣局。”
“正殿到底出了什麼事,值得你深夜冒雨,頂着被雲貴太妃發現的風險也要去太極宮呢?”
安樂用力抿着唇,始終一言不發。
林魏然有些煩躁地掐掐眉心,安樂已是驚弓之鳥,再逼一把估計就能把事情都說清楚了。
但話到嘴邊,他忽然又停住。
安樂是楊靈允的人。
與其在這裡逼問一個做事的人,不如去找這些事情背後真正的推手。
他隐約覺得——從雲婉之死開始,自己或許就徹頭徹尾地被楊靈允當棋子算計了。
想到這裡,林魏然重重地吐出口氣,咽下即将到嘴邊的逼問,淡淡道,“罷了,我不為難你。回去吧。”
安樂瞳孔驟縮,沒想到林魏然這般輕易就放過她。
“你是公主的人,”林魏然淡道,“這些事我會找公主問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