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柔,再演下去就沒意思了,”楊靈允敲了敲指尖,不耐道,“你是想讓我把那位雲師傅也一并請到宮中來嗎?”
跪坐在地上的雲柔忽然垂下了頭,凝香閣内并未點燈,她的神色有些模糊。
過了好一會,她終于擡眼看向林宛,嘴角浮上與她平素的柔弱相差甚遠的冷笑,咬牙道,“我的好師兄啊,你當初在本宮床上說的可是——為本宮做事,你心甘情願的。”
咬牙切齒的話像是驚雷炸響在所有人的耳畔。
隻有楊靈允神色不變,面無表情地抱着雙手,仿佛置身事外。
林宛驟然驚怒,賭咒發誓這一切都是雲柔逼他幹的,他絕不曾穢亂宮闱!
雲柔冷眼看着昔日相依之人徹底變臉,拼了命地将所有事情都推到自己頭上。
仿佛他真的隻是一個勢單力薄被逼無奈的可憐人。
她忽然覺得荒謬得可笑。
便也笑出了聲,慢慢起身,還不忘輕輕拍了拍衣裙上沾的灰。
“林宛……”
侍衛見雲柔有所動作,警惕地拔刀盯着她。
雲柔又嘲諷地笑了一聲,眼神從林宛身上挪到楊靈允身上。
她神色陌生,與楊靈允記憶中那個柔弱無害無甚存在感的人,簡直天差地别。
“臨安公主,”她輕扯嘴角,“拿林宛一家老小威脅他的,應當是你吧?”
楊靈允抱着雙手,淡淡地回望過去,“我隻是讓他說實話。”
“實話?”雲柔像是聽到了什麼極有趣的笑話,一下便笑出了聲,“實話?這宮中誰在乎實話?隻有活下來的人說的,才是實話。”
林宛連連咽了好幾口唾沫,轉身沖着雲柔磕頭,聲音哀切:“雲妃娘娘,事已至此。求您看在與微臣同出一門的分上,說實話吧。”
“林宛,”雲柔微微彎腰,靠近了些,指尖也緩緩從林宛脖頸往上撫摸,像無數次他們在床上一樣。
林宛眼底閃過喜色,以為是雲柔想起了過去的歡好之情,願意擔下這一切。
但下一刻,他眼底的喜色還未褪去,瞳孔陡然收縮。
“沒想到,本宮竟栽在你身上。”
雲柔輕柔的聲音落下時,她指尖的銀針也同時狠狠刺入林宛脖頸。
整個凝香閣陡然一驚。
侍衛飛快地持刀将雲柔按在地上。
與此同時,林宛氣絕身亡。
“叛徒就該去死。”
被壓在地上的雲柔有些狼狽,頭發也散開了,淩亂地遮住了她的側臉。
但她看着林宛瞪大的毫無生機的眼睛,忽然咯咯地笑了起來,“臨安公主,你當真是厲害啊。四年前我想了許久都沒想到那枚玉佩到底去哪了,沒想到是你拿走了。”
幼荷終于有了動作,手中長劍再次架在了她的脖頸上。
雲柔眼瞳一晃,忽然又冷靜下來,臉上又挂上屬于雲妃的柔弱之色,“你是,蓮嫔的姐姐?”
幼荷定定地看着她,咬牙道,“不錯,我等了一年,終于能為幼蓮報仇了。”
“等等,”雲柔眼見幼荷手中的劍即将落下,又開口道,“你妹妹不是我殺的。我隻是想把蓮嫔與廢太子暗通款曲一事坐實,才派林玉去把那枚玉佩放進去。”
幼荷不為所動。
雲柔見狀,忽然舔了舔唇,輕聲道,“我十五歲入宮,至今整整二十年。這二十年我為我的好姐姐雲婉掃清了多少障礙,殺了多少人,我自己都數不清。我手上的人命不缺這一條。若我真殺了你妹妹,事已至此我沒必要否認。”
她說的心平氣和,眼底一片沉靜——
“蓮嫔一死,廢太子便再無後顧之憂。留着蓮嫔,我還能繼續對付廢太子。你好好想清楚,蓮嫔的死,到底是我受益更大,還是她與廢太子?”
雲柔有一把好嗓子,纖弱無骨的聲音順着風鑽進在場之人的耳中,極容易勾起恻隐之心。
幼荷雖未放下劍,卻忽然回頭看了眼楊靈允。
“我殺林玉,是為因為姐姐被臨安公主殺了,林玉恐懼,甚至還想把我供出來。我殺林宛,是因為他不但背叛我,還栽贓我。但你仔細想想,我有何理由殺蓮嫔?”
雲柔又微微垂下眼,像是過來人一般,神色懇切地勸告道,“這位姑娘,别讓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了你的複仇心切。”
凝香閣内一時沉寂,幼荷久久沒有動作,不知在想些什麼。
照進來的日光不知何時變得稀薄,整個屋子變得愈發寒涼。
囚着雲柔的兩個侍衛見幼荷神色不明,臉上也露出警惕之色,想要上前來保護公主。
比起手無縛雞之力的雲柔,還是幼荷這個手持利劍武功高強的人更值得忌憚。
楊靈允忽然笑了一聲,揮手示意侍衛不要動,緩緩蹲在了她面前,毫無顧忌地将整個後背都露在幼荷的劍下。
她微笑道,“話得不錯,不去說書可惜了。”
“可你忘了一點。若四年前沒有我躲過守衛去看蓮嫔,發覺不對拿走那枚玉佩。翌日蓮嫔就會被守衛發現死在凝香閣,凝香閣内還有太子的貼身之物。”
“先帝的性格你我都清楚得很。那時太子已被幽禁,再擔上一個穢亂宮闱的罪名,就再無翻身之機。”
“所以你當然得殺了蓮嫔,才讓太子死無對證。”
雲柔臉上極快地閃過一絲暗色,繼而又是那副悲憫的神色,沉沉地歎了口氣,依舊定定地看着幼荷,語氣誠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