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衆人還未反應過來之時,楊言已經極快地示意幾名太監把最先出頭的這位謝禦史捂上嘴,拉了出去。
直到謝念被拖出堂上,階下衆人才紛紛下跪,黑壓壓一片,齊齊告罪道:“還請陛下息怒。”
隻是告罪的話剛說完,禦史台有又一人跳了出來:“謝禦史所言不無道理,不知是何處冒犯了先帝?”
小皇帝冷笑道:“一年前,先帝遺诏中寫得清清楚楚,朕登基,着臨安公主為長公主輔政。可曾提過安王?謝念說召安王入京以安民心,他究竟是想說朕不能安民心,還是當朕這個皇帝死了?”
他看着眼前的禦史,微微眯了眯眼:“莫不是雲禦史想與謝禦史一同作伴?”
冠冕上的旒輕輕晃動,小皇帝的眼睛被五色玉珠遮住了些許。
但這位雲禦史硬着頭皮想擡頭反駁時,卻不自覺打了一個寒顫——他仿佛又感受到八年前那位東宮太子的威壓。
“臣……”雲禦史的聲音忽然有些幹澀,“不敢。”
小皇帝滿意地彎了彎唇,又環視了一圈階下衆人,緩緩道:“一次無心之過,朕可以原諒。但若再有第二次,便提着腦袋下去向先帝請罪!”
……
下了朝後,雲府内暗潮湧動。
雲厲坐在金玉滿堂的書房内,神色陰冷:“楊靈允到底許了鄭虔什麼,竟能讓鄭虔兩次不顧風險地出兵幫她。”
管家微弓着背,小心翼翼地上前:“老爺,如今長公主沒死……大長公主府又被姓林的圍得像鐵桶一般,安王不日便要入京了,我們還要繼續動手嗎?”
“動手?”雲厲煩躁地摔了一個茶盞,“動什麼手?讓你看個小孩也看不好。如今安王更是連一封回信都沒有,我如何動手?”
但下一刻,雲厲眯了眯眼,像是想到什麼好主意,“去把李小侯爺請到雲府,就說我有辦法救他母親。”
……
禦書房内,小皇帝坐在龍椅上,看着面前站的林魏然,久久沒有說話。
林魏然忍不住了,率先打破沉寂,“敢問陛下召臣來,所為何事?”
小皇帝抿抿唇,忽然起身道:“姐姐醒了。”
林魏然面上一閃而過的驚喜是難以掩飾的,“太醫如何說?”
小皇帝背着手,慢慢從桌後繞出來,又換了個話題:“太傅以為,朕今日在朝堂之上所言如何?”
林魏然強壓着心底想去看楊靈允的迫切,沉聲道:“謝念在此時提起安王,便是看長公主昏迷不醒,覺得安王有機會上位,想借機讨好安王。有了陛下這一番震懾,想來是不會再有這種歪心思了。”
小皇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你不用哄朕,朕知道,在他們眼中朕不過一個空有名頭的皇帝,朕的話,又有幾分震懾?”
“陛下何出此言,”林魏然連忙跪下,動了動喉嚨才道,“陛下是天子,天命所歸,何人敢不從?”
小皇帝定定地看了他許久,才淡道:“起來吧。”
“謝陛下。”
“林太傅,”小皇帝尚未長開,但眉眼間已有了楊氏皇族的風範,“如今很多人跟朕說,說臨安長公主權勢太盛,可趁此機會拔除她的勢力,你以為如何?”
林魏然一下頓在原地——他知道自己遲早要面對這樣的問題,卻沒想到這問題來得這麼早。
“臣以為,如今不宜再生事端。目前來看,臨安長公主并無逾越之心,甚至入城的也是東南軍而非她母族塞北軍。”
林魏然狠狠阖了阖眼,垂在一邊的手也不自覺地握緊了,然後極快地挂上一副冷靜的面孔,“春闱将至,鄭虔将軍也即将攜家眷入京,臣以為,陛下可趁此機會物色可用之才。”
小皇帝微微眯起了眼,片刻後笑開:“太傅不必緊張,朕自然是信你的。去看看姐姐吧,她昨夜才醒,太醫說她還不宜走動。”
等林魏然離開後,小皇帝又緩緩坐回了龍椅上,脫力般靠了下來。
這張龍椅一點也不好坐。
他緩緩阖上了眼——姐姐,你就這樣想讓我早點臨政,然後一走了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