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是甯安侯夫人的生辰。甯安侯府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有甯安侯這個宰相,又有林魏然這個帝師,更有百年世族林氏做依仗,上門道賀的人絡繹不絕,與四年前先太子剛剛被廢,整個甯安侯府被迫退出朝堂之際,簡直是天壤之别。
踩低捧高,向來如此。
甯安侯府内,林魏然天未亮便回了府,剛給甯安侯夫人祝壽完,又被甯安侯拉着一起去招待賓客。
來的都是林魏然認識的,不是朝堂上攜家帶口的同僚,便是其他高門的公子小姐,人來了一波又一波,但始終沒見楊靈允。
林魏然等得都有些心浮氣躁了,擡眼看了看天色,開始擔心楊靈允不會不來了吧。
甯安侯瞥他一眼,趁着空歇的時候,淡淡提醒:“有什麼事都等到你娘生辰宴結束再說,别在外人面前失了分寸。”
林魏然沉默片刻,垂眼應是。
就在這時,門房又傳來高昂的聲音——“東南大将軍鄭虔攜家眷前來賀壽。”
甯安侯眼底閃過細微的喜色,下一刻便拉着林魏然上前。
朱紅的大門前,鄭虔扶着鄭夫人下馬車,鄭家小姐緊随其後。
甯安侯身後也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賓客。
可就在鄭家小姐下馬車擡眼看向衆人的一瞬間,滿堂陡然沉寂,連林魏然臉上的微笑都有片刻的僵硬——
鄭家小姐,竟與當朝長公主,頗為相似!
不過在場賓客還有不少人沒資格面見長公主,因而對那些高官權臣的怔愣百思不得其解,更有甚者,拿扇子掩唇問身邊人:“怎麼了嗎?怎麼突然就不說話了?”
鄭虔早已料到此事,但他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笑眯眯地迎了上去:“林相,林夫人,這是内子傅琴,這便是小女鄭昭月。”
能有資格面見長公主的也都是人精,極快地反應過來,無論心底還有多少懷疑,臉上已然恢複和樂融融的模樣。
甯安侯夫人也已然恢複微笑,笑盈盈地與傅琴說着什麼。
隻剩鄭昭月和林魏然兩人四目相對,林魏然眼瞳一晃,回神執手問了聲好,便喚來一個族妹,讓她帶着鄭昭月去熟悉熟悉。
鄭昭月笑了下,她五官與楊靈允是如出一轍的美豔,隻是眉宇間更多了不少英氣,顯得整個人利落潇灑,“多謝林公子,林姑娘了。”
一邊的甯安侯見狀,微微皺了皺眉,剛想去跟林魏然提醒幾句,門房那邊便傳來更加高昂,甚至有些誠惶誠恐的聲音——
“長公主到——”
裡面的賓客神色微重,連忙地彎腰行禮,“參見公主殿下——”
楊靈允帶着幼荷緩緩而來,日光照耀下,她的面孔清晰可見。
有膽大好奇的小心翼翼地擡眼看了下,便驚得連忙垂眸,又下意識看了看不遠處的鄭昭月。
而鄭昭月也悄悄擡眼看了看排場極大的楊靈允,眼底忍不住閃過一絲豔羨。
“諸位不必多禮,”楊靈允笑着擡擡手,“今日是甯安侯夫人生辰,陛下特意囑咐本宮要将禮物送至甯安侯府。”
這種榮光,便是在先帝朝時,甯安侯最受聖眷之際也不曾有過。陛下此舉到底是為了誰,衆人心知肚明,不由便心生羨慕——甯安侯府,當真是有個好繼承人啊。
“我今日也隻是個來祝壽的賓客,今日的中心可是甯安侯夫人,”楊靈允又笑了笑,開了個玩笑,“我可不想喧賓奪主呐。”
甯安侯剛想讓甯安侯夫人親自去領着楊靈允進宴會廳,卻被林魏然搶先一步——
“臣領公主殿下入座吧。”
等林魏然帶着楊靈允這尊大佛走了,在場的氣氛才再次松快下來。
有人已經按捺不住好奇去問鄭虔了:“鄭将軍,您瞧見沒,令愛與長公主的樣貌簡直是……”
沒等那人把話說完,鄭虔就笑眯眯地解釋道:“我夫人也出身傅氏,況且這天底下相似之人多了去了,不足為談,不足為談。”
他這解釋勉強能堵住旁人的疑問,但卻堵不住旁人的議論——畢竟鄭昭月與楊靈允幾乎是前後腳到達,此等相似的樣貌,若是換了衣裳,怕是連王正安那等常見長公主之人,都會将這二人搞混。
在這巨大的沖擊之下,楊靈允竟由林魏然領着入座一事便也沒那麼多人在意了。
可在喧嚣的議論聲中,甯安侯卻十分在意這件事。他看着林魏然領着楊靈允消失的背影,臉上滑過幾分暗色,與身邊的甯安侯夫人對視一眼,兩人眼底浮出相同的憂色。
下一刻,甯安侯夫人便再次找上了傅琴,而甯安侯也去找了鄭虔。
另一邊,林魏然正領着楊靈允往正堂的宴會走去。
甯安侯府極大,過去曾是一座親王府邸,三步一景,五步一畫,處處皆是風光——這是先帝曾賜予甯安侯的。
如今賓客也來得差不多了,滿園走幾步便能遇見人,不過在院子裡的人大多都是年輕的公子小姐,不曾入仕,更不認識楊靈允。
所以見林魏然領着個陌生姑娘,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有跟林魏然相熟的,還上前暗暗打探着這是哪家高門貴族的小姐,竟從未見過。
楊靈允全程都懶得說話,隻等林魏然一一将人打發了,一路無言地來到宴會廳。
林魏然猶豫很久要不要在路上就跟楊靈允說清楚,但在不斷反複斟酌間兩人已經沉默無言地來了宴會廳。
等宴會結束吧,他想。畢竟這是母親的生辰宴。
——
彼時,林魏然的族妹林則悅帶着鄭昭月來到年輕姑娘聚集說笑玩樂的院子。
院子内的一位郡主看見鄭昭月,忽然眼睛陡亮,趕忙迎了上來:“皇姐,你也來了啊?”
林則悅連忙解釋:“郡主,這是鄭虔将軍之女,鄭昭月鄭姑娘。”
郡主一愣,又掃過鄭昭月的衣裳首飾,眼神倏然變了,撇撇嘴道:“哦,是本郡主一時眼花。不過也是,皇姐怎麼可能穿這種衣裳,。”
鄭昭月抿着唇角,下意識地拉了拉衣袖。
林則悅拉過她輕聲解釋:“那位是清安郡主,她父王是先帝的親弟弟,不過早沒實權,就隻剩個名頭。别跟她一般見識,我帶你去我們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