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如青就這樣一直忐忑着,直到彥兒睡醒。然後,她換上自己最好的衣裳,重新梳過頭發,描了眉,抹了胭脂。
再看鏡子,卻還是找不見自己少女時的影子。她對着鏡子扯出一絲笑,隻覺一臉苦相,難看死了。
再怎麼打扮,也隻能如此了,魏如青帶上家裡僅剩的一點錢,出了門去。
周母在家照看孩子,不放心地盯着她出門,闆着臉叮囑她:“若還辦不成,你就别回來了!”
魏如青聽話地“嗯”了聲,步子走得沉甸甸的。
去齊府的路上,她緊着手裡這點錢買了些糕點,都是齊靖從前愛吃的。隻是,他如今位高權重,山珍海味擺滿桌,不知還瞧不瞧得上這些小東西。
如今的齊府是高門大院,并非先前的柴門小戶,她還從未去過呢。一路問到齊府門口,已是黃昏時分。
齊府的大門沒那麼容易進,她自報乃是齊靖的前妻,門房才将信将疑地将她領進去。
齊府的門檻好生的高,青石闆鋪就的回廊好生的長,她走了許久才到花廳。
“首尊大人在書房忙着,您且坐下稍等。”接待的小厮給她上了茶點。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屋内,見廳堂中的陳設無一不精緻,雕花繁複,瓷器精美……她沒什麼見識,叫不上名字,隻曉得都是好東西。
螺钿椅子她隻敢淺淺地坐,隻恐齊靖嫌棄她弄髒了椅子。
天色一點點暗下去,魏如青這一等就等到天黑,齊府開始點燈了。
她坐如針氈,像被丢進了烤爐慢慢地烤,連呼吸都覺得悶。她想逃離,可她又清楚地知道,自己若逃,周諾便死定了。
一直等到很晚,天上能看見星星了,齊靖也沒有出現。
魏如青沒好意思碰那些待客的糕點,一場等待下來,已然餓得前胸貼後背。大約還有緊張的緣故,她的腦子直犯暈。
也許,齊靖就是想這樣的羞辱她。沒關系,隻要他肯出手幫這個忙,他再怎麼過分她都能忍。
魏如青安安靜靜地坐着,胃餓得隐隐作痛。終于,她實在忍不住,埋下頭,難受地按了按肚子。
便是在這時,一道男聲在門口響起,帶着幾分疏離的笑意。
“周夫人與夫君還真是伉俪情深,都已經這麼晚了,還在這兒等着。我若不來,你是打算在我這兒過夜了?”
魏如青慌忙站起來,許是動作太大,腦子緊跟着便覺一昏,險些載倒下去。她扶住桌子,望着對方,尴尬又忐忑地喊了聲:“齊靖……”
不,她怎麼能直呼其名呢,慌忙改口,“齊大人,我……”
齊靖把扇子一擡,打住她的話。
魏如青局促地望着他。
整整三年不見,當年她傾心愛慕的那個少年郎,依然神明爽俊,隻是又在這之上添了一層沉穩與從容。
不過是随意的一個挑眉,便讓她心頭亂跳,嘴笨得說不出一個字。
他趁夜而來,一襲黑衣黑靴,手中握着一把水墨折扇,下墜一塊朱砂墜子,幹練之中帶着一股威壓。
對方看過來的眼神,讓魏如青覺得自己好似個待審的犯人。
她不自覺地後退半步。
“你來求我救你夫君,我可說得對?”齊靖在椅子坐下,放松地靠着椅背,嘴角微微一勾,“周夫人。”
“周夫人”三字,咬得略重。
魏如青忙點點頭:“是,我……我夫君并未參與謀逆……我實在沒辦法了,才厚着臉皮來求你幫這忙,看能不能重審。齊大人……”
“啧——”齊靖又一次沒許她将話說完。
“‘齊大人’?好歹也是同床共枕了三年的人,叫得好生疏啊,周夫人。”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依然把那“周夫人”三字咬得頗重。
魏如青素來是會察言觀色的,可眼下卻有些不明白,他到底是個什麼态度。
旁人慣來喊她“魏娘子”、“魏夫人”,可齊靖偏偏要把夫姓安在她頭上,喊她“周夫人”。
若“齊大人”是叫得生疏了,這聲“周夫人”豈非喊得更疏遠。
魏如青沒想明白,但她知道,齊靖素來喜歡聽好話,喜歡被捧着,若把他哄高興了,他便從不吝啬他的偏袒和愛護,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也願意去摘來給你。
于是她開口,将口吻放得更卑微了:“當初是我不知惜福,才落得如今這個下場。齊大人架海擎天,又雅量非凡,想來不會與我這卑不足道之人計較。”
齊靖:“哦?”端起她未飲的茶盞,潤潤喉嚨。
魏如青:“外子是個愚鈍的,未考得半點功名,不過是因寫得手好字,常被請去幫甯王謄抄詩文,所得銀兩僅夠填補溫飽而已。若他參與了謀逆,豈能不得好處……然家中時常數月不聞葷腥,實在清貧……我的日子,半點比不得先前……跟着您時。”
她停頓下來,觀察着齊靖的臉色,見他并未有絲毫被取悅的表情,又道,“我如今這般落魄,也算是自作自受,隻求齊大人看在當年的情分上,幫我一把……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齊靖掀起眼皮,那喜怒莫測的眼睛掃過來,含着幾分笑:“當年的情分?呵,可這年頭,誰不是無利不起早,有利盼雞鳴……情分,未必好使。”
扇子一收,站起身,不緊不慢地走到她身旁,微微地低下頭看着她,“周夫人可知,求人辦事,得先投其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