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歎一聲,聲音帶上了一絲哭腔,“娘擔心你,都愁得病倒了。昨兒還發燒呢,一直說胡話,哪問得出房契在哪兒。我請了胡大嬸兒幫我看着家裡,這才抽得身來看你。”
周諾緊皺眉頭,沉沉歎息:“是我這做兒子的不孝啊。”
随即對魏如青招招手,附耳将房契藏在何處告訴了她。
“等咱們安定好,再一起種好多花。”他緊握着魏如青的手,聲音裡又充滿了希冀。
魏如青笑着點頭,也緊緊地握着他的手。
“我把肉撕爛了喂你吃吧,别人還沒出去,先病倒了。”
“有勞夫人。”
魏如青把肉撕得碎碎的,一點點喂進他的嘴裡。
周諾嘴疼,本沒胃口,可吃着妻子親手喂的肉,卻又覺得美味至極,龍肝鳳膽也不過如此。
“你也吃點兒。”
“我來前吃過了。”
“又騙我吧,每次你都是先緊着别人。”
在周諾的催促下,她嘗了一片肉,卻是食不知味。
直到獄卒催促,魏如青才收拾食盒離開。
她走了幾步,到底回頭看了眼。
“夫君。”
她輕喚了聲,看着周諾,周諾則靠着牢門也不舍地望着她。
魏如青勾起唇角,溫柔地沖他笑,“咱們一起種的花開了。”
“嗯!”周諾欣慰地應了聲,“等我回去興許還沒謝,咱們一起賞。”
魏如青點點頭,再次轉過身,嘴角的笑漸漸淡去。
她提着食盒,一步一步消失在走廊盡頭,油燈明暗不定的光映在她冷靜的臉上。
隻是那微紅的眸子卻算不上冷靜,總有波濤在不斷地翻湧。
原來,這樣的彌天大謊,她也能輕易地說出口。
誠然周諾疼愛她,可到底不如她自己疼愛自己。她會擇一塊風水寶地,用上好的石料為他豎碑,請僧人在他墳前念上一日經……
将他厚葬,是她唯一能做的。
兩天過後,一筆朱砂劃掉了周諾的名字。頭顱落地之時,那一雙眼睛還睜得大大的。
周諾的親人一個沒去,倒有兩個雇來的漢子替他收了屍,擡去葬了。
那墳周擺着許多的花,僧人便坐在那花叢裡,念了一日地藏經。
房子已經賣出去了,所得三百兩而已。
魏如青存了二百兩在錢莊,然後收拾了簡單的衣物,離開了這個住了三年的地方。
“咚咚咚……”離開之前,隔壁的剁肉聲又響了起來。
她已經走到門口,眉梢一挑,又折返回了屋,拿了什麼東西出來。
然後,卯足了勁兒扔過牆。
“铛——铛——”兩聲碎響,隔壁響起了女人的尖叫和氣急敗壞的罵聲。
“哪個不要臉的,往老娘院兒裡頭砸夜壺!”
魏如青咧嘴笑起來,背好行囊,大步流星出了門去。
跨過門檻,清晨的暖陽照在她的臉頰,她深吸一口氣,邁開步子隐入了攘攘人流。
兩天之後的一個早晨,院子門口吵了起來。
“這房子可是我真金白銀買來的,官府裡過了文書,簽了字畫了押!”男人壯實的身軀擋住院門,義正辭嚴地聲稱這房子是他剛買到的。
周母驚瞪了眼:“不可能!”
蔡三娘也急了,問周母:“你不是說她不知道房契在哪兒,不着急嗎!”
周母氣得咬牙切齒:“糟了,定是從周諾嘴裡套出來的……這個挨天殺的!”
蔡三娘的如意算盤這下打空了。要不是看在這房子的份兒,她才懶得供養周母,當下着急道:“趕緊找人啊,賣房的錢說什麼也得追讨回來!”
可找魏如青整整找了五天,所有她能去的地方都找過了,還花了銀子請人幫着尋,卻還是一無所獲。
無人知道,她帶着銀子去了哪兒。
……
齊府。
“可找到人了?”齊靖擱下筆,如是一問。
楊嘯和文洲對視一眼,雙雙搖頭。
齊靖掀起眼皮,冷冷睇了二人一眼。
“你們兩個向來最能幹,如今卻連一個女人都找不到。怎麼,雨過地皮濕,也學會走過場了?”
楊嘯為難道:“大人,我們真下工夫找了,真沒找到啊。隻查到她把房子賣了,存了二百兩在興隆錢莊,之後就斷了線索。”
文洲:“是啊,她娘家那邊也沒查到線索。”
齊靖靠着椅背,閉上眼,兩指揉着眉心。
楊嘯:“會不會……”
猶豫了下,還是接着往下道,“到底是個女人,娘家回不去,夫家又沒得待,連親手帶大的孩子都被生母搶回去了……這,很容易想不開嘛。”
齊靖揉動的手一頓。
兩人被大人那涼飕飕的眼神吓得僵硬了嘴角。
可該說還是得說,文洲小心翼翼道:“是啊,本次謀逆大案殺了不少人,早一個月前就聽說有逆犯家屬承受不住,跳河自盡的。據悉,那綠水河下遊,近日來天天都能撈到屍首。”
“夠了!”
楊嘯和文洲這下是真不敢開口了。
要找的這個女人,是大人的前妻,也不知為何一定要找。單就這層關系,他們也不可能不盡心……可是,真挖不出來啊。
齊靖靜坐在椅子上,半晌,才緩緩開口:“她既有賣房子的舉動,就不會想不開。繼續找,找不到别來見我!”
楊嘯:“可她賣房子也可能隻是為了報複蔡氏。”
文洲趕緊捅了捅他胳膊,示意他别說了,沒看到大人臉色鐵青嗎。
兩人心裡發毛,忙不疊退出書房。
剛合上書房的門,就聽見裡頭傳來茶碗落地的聲音。再接着是書本、筆筒、硯台、筆架……依次落地,砸得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