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的木匣險些掉在地上。
她急忙握緊匣身,将木匣放到眼前幹淨的桌面間。
木匣放穩,她的語聲依舊帶着顫:“是殿下請的旨意?”
容隐未曾否認。
他隻是問她:“若有選擇的權利,江姑娘可願嫁入東宮?”
江螢羽睫輕擡,微微懵然。
問這樣的話顯然沒有意義。
畢竟賜婚的聖旨都放在她的面前。
她自然沒有拒絕的餘地。
于是她沒有多想,隻是重新站起身來,向他福身行禮,挑揀着好聽的話來說:“天恩浩蕩,臣女自然願意。”
容隐的視線落在她的面上。
他再度啟唇:“這道聖旨還未曾交由禮部。”
“在聖旨落定前,還有不少繁文缛節要走。其中蔔吉一程,便要整整七日。”
他說得隐晦。
但江螢能夠聽懂。
蔔吉指的是合男女雙方的生辰八字。
若是蔔出她與太子的生辰不合,這道聖旨便不會頒布。
也不會在世間留下任何痕迹。
江螢聽見她的心跳微快。
她輕輕擡起眼簾,看向眼前的太子。
他的容貌依舊俊美,昨夜裡的鋒芒卻已斂去。
他平靜地坐着那,像是真的在征詢她的意見。
江螢試着道:“若是,臣女願意。”
容隐回答:“孤會奉旨籌辦婚事。”
“迎你入東宮為太子妃。”
江螢微擡起羽睫悄悄看他。
見他沒有突然發怒的征兆,方試探着輕輕啟唇:“若是,臣女不願。”
容隐道:“孤會護你此生無虞。”
“你遇見任何為難之事,皆可前來東宮,孤會替你處置。”
江螢指尖微蜷。
太子看着并不似在拿她玩笑。
她是真的可以選擇退掉這樁他親自請來的婚事。
兩日裡截然不同的際遇讓她微微懵然,下意識地輕咬了咬唇瓣。
唇心傳來痛意,讓她驚醒過來。
眼前的太子光風霁月。
可她身上那些恣意縱情的痕迹還未褪去。
太子兇戾地掐着她的頸,将她堵在浴桶裡的情形也猶在眼前。
這是她見過最喜怒無常的人。
她都不敢确定,若是真的嫁進東宮,是否還能好好地活到今年端午。
雅間寂靜頃刻。
江螢輕咬紅唇,不敢輕易作答。
容隐垂落眼簾。
他自腰間解下那枚玉佩,遞向江螢:“在蔔吉結束之前,你皆可帶着玉佩來東宮尋孤,告知孤你最後的決斷。”
江螢輕輕擡手。
玉佩輕落在她的掌心,帶着玉石特有的沁涼之感。
容隐收回聖旨,擡步離開雅間。
他并未立即回到東宮,而是順着這條長街似無目的般往前。
長街鬧熱,百姓熙攘來去。
在他目力所及最遠處,原在茶樓裡的少女正登上她回府的馬車。
她戴着幕離,遮掩住容貌。
但适才留下的記憶依舊鮮明。
前來赴邀的少女雪膚烏發,明眸皓齒。
微微垂落的羽睫長而卷翹,那雙墨玉似的眼睛清澈流波。
她坐在色澤古樸的木椅上,鵝黃色的披帛流瀉在椅側,似舊木發出的新枝。
她比記憶中的更為鮮潔。
也更為無辜。
叮叮當當的清脆打鐵聲傳來。
容隐在鐵匠鋪前停步。
跟着他的親衛段宏上前,想當然地問:“殿下想買新的兵刃?”
容隐側立在鐵匠鋪前,并未正面回答他的話。
“往後李太醫的藥不必再送來。”
他淡垂眼睫,語調清冷:“孤需要一條縛獸用的鐵鍊。”
*
天光斂盡,夜幕深垂。
轉瞬又至每日安寝的時節。
江螢方自浴房裡回來,搭在頸間的幾縷烏發猶帶着淡淡的濕意。
她坐在榻沿,拿布巾絞着烏發,看着放在枕畔那塊磐龍紋玉佩,依舊有些不真切之感。
兜兜轉轉,這塊已經歸還的玉佩又一次回到她的手裡。
太子也像是随着這塊玉佩回來,而變成了她原本想象中的模樣。
溫潤疏離,克己複禮。
她這般想着,忍不住輕輕低了低頭。
寝衣的領口寬大,寝衣内藏着的痕迹也依舊鮮豔,沒有半分要褪的迹象。
她微微紅了臉,暫且将玉佩收回屜子裡,團身往榻上躺下。
蔔吉足有七日。
她還有七日可以去決定。
她這般想着,便輕輕阖眼。
春夜深長,後半夜的時候似乎落了一場密密匝匝的雨。
滿庭皆是珠落玉盤的聲音。
江螢睡得并不安穩。
她在榻上微蹙着眉,翻來覆去地卷着錦被。兩名不同的太子也像是在她的腦海裡交戰,争鬥個不停。
朦朦胧胧間,她隐約聽見有人冷聲喚她的名字。
“江螢。”
江螢循聲側過臉。
看見太子熟悉的面容。
卧榻窄小。
太子側躺在她的身畔,那雙骨節分明的手還牢牢箍在她的腰間。
黑暗中的他怒意極濃,像是專程來江府裡找她算賬。
“江螢!”
他厲喝她的名字,握在她腰間的手猛地扼上她的脖頸。
“你竟敢忤逆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