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裴嬷嬷過來了。”
宮裡的消息傳來後不久,春鸢從外面進來,對斜倚在羅漢床上的林苒說。
裴嬷嬷是在林苒外祖母身邊伺候的老人。
她聽見春鸢的話,便是眼前一亮,立時坐起身:“快請嬷嬷。”
皇後娘娘遍邀京城的小娘子赴賞花宴,這一舉動定然不會是心血來潮,多半别有因由。她本在考慮私下想法子打聽打聽情況,裴嬷嬷卻已登門。想來是外祖母得知賞花宴之事,特地讓裴嬷嬷來一趟侯府,于她更可謂一場及時雨。
一如林苒所想,裴嬷嬷是得霍老夫人吩咐才來侯府的。
而借着裴嬷嬷之口,她了解到皇後娘娘這場賞花宴的真正目的乃是為太子殿下相看太子妃。
“老夫人的話已經帶到,奴婢還要回去伺候老夫人,不便多留,請表小姐見諒。”轉達完霍老夫人的話以後,見林苒沒有其他話,裴嬷嬷起身沖她福一福。
林苒也沒有強留,隻道:“待嬷嬷回去,也請嬷嬷轉告外祖母我身體尚可,讓外祖母不必挂心,待過些時日我再去探望她老人家。”
裴嬷嬷垂首應下林苒的話。
林苒也吩咐宜雪代自己去送一送裴嬷嬷。
之後宜雪和裴嬷嬷一道出去了。
房間裡再無外人,林苒便又恢複之前懶洋洋的模樣,靠着引枕歪在羅漢床上琢磨起外祖母的話。
話裡的意思不難領會。
皇後娘娘要為太子選太子妃,若無心于此,則低調一些,勿出風頭。
自九歲離京之後她一直在邊關,對京城許多事的确談不上了解。
對這位太子殿下亦是如此。
但不了解歸不了解,有些事她也早有所耳聞。
譬如太子殿下長相俊美、文武雙全,雖年僅十八,但參與朝政已有八年之久。譬如這幾年間,朝堂上的一應事宜皆是太子在處理,且他做事一貫雷厲風行。又譬如太子殿下不僅尚未迎娶太子妃,往日東宮也不曾私藏美嬌娘,據傳聞說是一等一的潔身自好。
有過桃源寺後山的一面之緣,太子長相俊美确如傳言。
至于其他的麼……
既不了解,是否文武雙全于她而言尚無法下定論。而她父兄從來潔身自好,在他們林家之外一樣有這樣的男子,不見得太子殿下的潔身自好就更高貴一些。
太子殿下乃未來一國之君,這般身份之尊貴毋庸置疑。
可若無心攀附,便談不上優點。
歸根結底,實在不熟。
縱使有副萬裡挑一的皮囊,但做夫妻相伴一生,想來光憑這個遠遠不夠。
林苒随手撿了之前放在窗台上的五彩不倒翁拿在手中把玩,一番盤算,也想清楚自己對這位太子殿下沒有特别的興趣。
那麼太子妃的熱鬧就不必湊了。
但畢竟是皇後娘娘的賞花宴,不能不去,隻也無須特地做什麼準備。
打定主意,林苒不慌不忙。
她安然在府中休養,過得幾日便如承諾那般去鎮國公府探望自己外祖母。
複又過得兩日,皇後娘娘的賞花宴如期而至。
林苒替自己挑一身鳥銜花枝繡樣的衣裙,由大丫鬟一番梳妝打扮後登上馬車前往皇宮赴宴。
認真計較,這并不是她第一次入宮。
然而若要追溯往事,也是小時候随娘親入宮向皇後娘娘朝賀的事情。
那時的許多記憶如今都已模糊。
隐隐約約記得的無非是皇宮深深、雕梁畫棟。
馬車平穩行駛在青石闆路上,穿過一片熱鬧街市,一路順利到得宮門外。林苒方才扶着宜雪的手從馬車上下來,便立刻有機靈的小宮人上前見禮為她引路。
“你們回去吧。”
進宮不便帶丫鬟,林苒吩咐過宜雪一句,而後被小宮人引着上得軟轎,複乘着軟轎穿過宮門往禦花園去。
幼時模糊記憶裡的皇宮今時今日依舊宮牆深深,處處金碧輝煌。徐徐微風不時将轎簾吹起一角,單憑這一角風景也足以窺見深宮之中一座座氣勢恢宏的宮殿,感受到在無聲之中流轉着的一種莊嚴穆肅。
軟轎内外一片安靜,連同宮人的腳步聲也放得極淺極輕。
不知過得多久,禦花園終于到了。
林苒被小宮人扶着從軟轎上下來,邁步入得禦花園,忽覺豁然開朗。不同于皇宮别處風景,這裡花團錦簇、萬紫千紅,一片絢爛春光,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林小娘子,這邊請。”
小宮女恭恭敬敬一聲提醒,林苒收回視線,彎唇輕輕颔首,跟在她身後去向皇後娘娘請安。
禦花園中地勢最高的一處閣樓裡。
太子蕭照負手立在窗前,目光落在終于出現在禦花園中的林苒身上。
她今日穿的一襲淺藍色衣裙,身上的首飾也不繁複,整個人看起來便頗有幾分淡雅素淨的味道。
同他們兩個人上回偶然見面時倒挺不一樣的。
這幾日一切安好,沒有發生過任何意外。
之前發生的種種仿佛是他的錯覺,可惜肩膀處淡下去的淤青、手臂逐漸消退的鞭痕皆時刻提醒着他不是錯覺。
約十日之前,他親自率人抓捕一個敵國的奸細,一路追蹤至桃源寺後山。
不料叫那宵小之徒逮住機會挾持了個小娘子用作威脅。
被挾持的小娘子正是林苒。
更出乎他意料的是彼時面上看起來驚慌不安的林苒趁那宵小不備,在被挾持的情況下竟抓住那轉瞬即逝的機會,反将其制服。冷靜、敏銳、幹淨利落,無須任何人的幫忙,她憑自己輕松化解危機。
林苒允諾不洩露桃源寺後山種種半個字。
而這件事本該過去了。
實則卻是從桃源寺回來後他大病一場,又發現自己肩膀處出現一片淤青。
至此,他也沒有太過放在心上,偏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