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撿到高二一班周了情同學名牌的第二天,十六歲的沈椋第一次前往反方向的東邊樓梯。
一班是重點班級,全高二的年級前四十都在這裡;沈椋敲了敲教室後門,許多腦袋刷得一下往後轉過來。
不少人認出了他,卻也很意外他怎麼會來一班,于是問他找誰。
“周了情,在嗎?”
這個陌生的,特别的,又好聽的名字從他嘴裡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來。
不知怎的,沈椋心中湧起一種短暫的波動;像夏季的陣雨,潮濕,涼爽,迅疾。
“她今天病假了,明天才來。”後排男生回他,“你找她什麼事兒嗎?等來了我幫你轉達?”
沈椋有些意外,背在身後的手攥緊了,像是想保護手心裡那隻金屬名牌。
“沒事,謝謝,”他笑着搖頭,“我明天再來找她。”
夜晚,淩晨。
沈椋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母親已經徹底離開一個多月了,昨天是她的生日,他發了許多信息,卻依然石沉大海。
酸甜的情況似乎不樂觀,父親也已經許多天沒有回家了。
他的家變得巨大又空洞,讓人感到驚恐和窒息;他鮮少失眠,卻也不得不敗在這樣的氛圍裡。
沈椋伸手觸碰床頭的小夜燈,昏暗的燈光亮起,照亮那隻不屬于他的金屬名牌。
莫名其妙的,給了他一點安全感。
他将名牌攥緊在手心,再環抱住自己,好像這樣便能獲得保護。
明天,沈椋心想,明天一定要道歉。
*
第二天的第一節課間,沈椋快步跑到一班教室,果然看見被同學圍在中間的那個人影。
“咚咚——”
他擡手敲響了門,一班同學紛紛擡頭望過來。
不等他們問,沈椋主動說:“我找周了情。”
人群中心的女孩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起身指了指自己,“找我嗎?”
沈椋于是點頭,露出個明朗的笑,“我有事找你,你可以出來一下嗎?”
“喔——”
同學們紛紛發出八卦的怪叫,周了情皺了皺眉,快步走過來,像是想逃離這種奇怪氛圍。
走近的時候,沈椋瞧見她瞥了他胸口名牌一眼,随即又垂頭望向自己胸口,下意識捂住名牌的地方,像是才發現名牌不見了。
沈椋走到走廊邊停下,周了情緊急刹車,差一點撞到他身上。
“那個……”他剛要開口,卻見周了情眯了眼,“不行,你太白了,我們可以去那邊嗎,照得我眼睛疼。”
教學樓是回形樓,中間有長廊連接,周了情指的便是東側陰影裡的長廊。
“啊,好。”沈椋一怔,乖乖跟在她身後走到長廊邊上。
沒了刺眼陽光,周了情一雙杏眼終于可以睜開,她滿意一笑,“所以——”
她話音一頓,又看向沈椋名牌,才繼續說:“沈椋同學,你找我有什麼事情?”
沈椋總覺得,好像現在的周了情,和前天晚上的周了情,不太一樣了。
可是他沒看錯,長相,聲音,還有發繩上的小橘子,就是同一個人沒錯。
他垂眸看向周了情校服胸口,那裡有兩個明顯的針眼,于是從校褲口袋裡掏出那隻名牌:“這個,是你的嗎?”
面前人霎時睜大了眼,幾乎有些喜出望外,“天呐謝謝!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丢的,補辦太麻煩了,你真的幫了我好大忙!”
話落她又說:“你有什麼想吃的想喝的?或是學習上有什麼問題?作為感謝,我可以幫你。”
在見面之前,沈椋想過許多種對方可能的反應,唯獨沒有想過這一種——
好像他那晚是做了個夢。
他深吸一口氣,說:“你大前天晚上,不記得了?”
“大前天?周一的晚上?”周了情迷茫,“怎麼了?”
……
沈椋彎了腰,定定望向她眼裡,想要确定她反應的真假,“晚上在天台。”
“天台?”可周了情全然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
沈椋抓抓頭發,既震撼又驚恐,于是幹脆地說:“周一晚上在天台,你跟我表白,你不記得了?”
如果有一個詞能形容此刻周了情的表情,那一定是晴天霹靂。
沈椋甚至能從對方那雙靈動的杏眼裡看見一行大寫加粗、并閃爍放大的字——
你是不是有病?
但顯然,周了情是有素質的好學生,她選擇深吸一口氣,嚴肅地望向沈椋——
“沈椋同學,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周一晚上我上了晚自習,然後回家,然後發熱去醫院,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至于表白,”周了情有些咬牙切齒,像是覺得十分冒犯,“就更不可能了,我在今天之前,根本不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