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聽見周了情說:“好吧,今天不補習了,帶你逃課。”
“逃課?”沈椋微驚,周了情已經轉身往不遠處的公交站方向走,“對,趕緊的,跟上。”
沈椋跟着她坐上前往臨江公園的公交,兩人坐到最後一排,周了情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紙巾,“擦擦臉。”
今天路有些堵,去臨江公園的人還挺多,直到四點左右,兩人才下了車。
臨江公園自開園起都是開放狀态,不用門票便能進入。
周了情帶着他進園,往左走進一條林蔭小道,道路旁是成片的香樟樹,在日光下連成一大片陰影,安甯得很。
“來。”周了情走到一棵樹旁,示意他跟上。
等沈椋走近了,她便拉住他貼上樹幹,再拉起他雙手環抱,樹幹粗大,他雙手堪堪能抱住。
雖然不解,但他很順從,周了情也很滿意,站在一旁和他解釋。
“這是抱樹。”
“人在難過的時候,是很需要抱抱的。”
“但我不方便,我們畢竟男女授受不親,所以,帶你來抱樹。”
周了情指了指眼睛,“閉眼,感受大自然的氣息,吸收它,你會擁有安穩的力量。”
沈椋于是閉了眼,他能聽到風聲、鳥叫、路人走過的聲音,還有一道微弱,卻規律充滿力量感的聲音。
是周了情的呼吸聲。
他偷偷睜了眼,瞧見周了情擡頭面向樹頂、微笑深呼吸的模樣。
很奇異,心中的不安和傷感都像潮水一般褪去,隻剩了眼前的她。
周了情在身邊陪他抱了一會的樹,又問:“你是不是沒來過這裡?”
雖然臨江公園開放好多年了,但沈椋那陌生神色,顯然是沒來過的樣子。
沈椋果然點了頭,“我确實沒來過。”
“那你想不想看長江?”周了情問。
沈椋笑了笑,想說長江有什麼好看的,卻又忍住了,改口說:“想看。”
周了情看出他的想法,搖頭說:“江水雖然渾濁,但水總是養人的,能給人力量。”
兩人走近江邊,看到許多人都圍在欄杆邊,其中好多擡着腳架和單反;等走近了,便聽其中有人說:“世紀晚霞,能看到嗎?”
周了情睜大眼,湊近沈椋說:“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人在這,看來今天有美景看!”
兩人于是找了處空位,和一群長槍大炮一起,靜等美景降臨。
今天天氣晴朗,風也溫柔,江水拍起淺淺浪花,舒适又安甯。
沈椋望着周了情,看見她馬尾上的小橘子,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和她傾訴心中積攢已久、沒人可說的心事。
“想說就說吧,”周了情直直地望進他雙眼,“我很靠譜的。”
她真的有魔力,沈椋在那份溫柔又堅定的鼓勵下,緩緩将最近發生的事情慢慢吐露。
“我媽媽離開了,抛棄了我和爸爸。”
“我家公司大概出了很大問題,難以挽救。”
“我爸爸,好像一蹶不振,誰也幫不了了。”
“其實别的,我都不太在乎。”他勉強笑了笑,“我隻是,有點難過我媽媽的離開。”
周了情沉默片刻,大概等他緩了緩,才說:“我媽媽在我五歲的時候就離開了,我是被養母養大的。”
沈椋很意外,完全看不出來,一時間沉默了,不知道怎麼安慰。
“我說這些,并不是比慘。”
周了情搖搖頭,示意不用安慰;她聲音輕輕的,目光純粹又真摯。
“隻是想說,命運這東西,或許都是寫好的。”
“有的人總會走,有的人也會來,我們先過好當下,等以後如果還沒放下,再去尋找——”
“說不定,能得到一個不同的答案。”
沈椋怔了怔,突然想到,他能與周了情相遇,便是因為媽媽的離開。
這一瞬,他好像釋懷了。
媽媽的離開,大概有什麼不願意告訴他的理由;因為他還沒長大,沒能成為她可以信任與依靠的存在。
所以她離開,去追求她的信任和依靠,又有什麼錯。
她是媽媽,也是沈恬。
“哎!晚霞出來了——”
周遭響起陣陣驚呼,他看見周了情睜大了眼,對面前絢爛的橘粉色晚霞驚歎不已。
那雙杏眼靈動地在他和晚霞之間周旋,漆黑的瞳仁印上橘粉之色,夢幻又耀眼。
“沈椋!”
周了情激動地抓住他手臂。
“快看啊!”
長江之畔的世紀晚霞下——
“是橘粉色的晚霞!”
“落日好像水果糖啊!”
她說——
“一定是酸甜味的!”
濃厚的情感在心間爆發。
像沸騰的岩漿,燙得他幾乎落淚。
他望着周了情,突然有了夢想——
他想和她有當下。
他想和她有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