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恒像是剛卸過妝,額頭都還是濕潤的,睫毛上還沾着水珠,他輕輕眨了一下眼,水珠順着下颌線流向衣領深處。
他走出廁所,眸光一轉,就看到門口地上糾纏拉扯的兩人,腳步一頓。
“楚恒!”
李鳴月像是看見救世主,眼睛都亮了。
“幫我個忙!我外甥女吃壞東西了,你能送她去醫院嗎?等十一點我這邊彩排結束就去找你們!”
“不行!說了我可以自己——唔!”
李鳴月迅速死死捂住她的嘴,滿含期待看着面前的男生。
……
她知道,她作為月姐的請求,一般都不會被楚恒拒絕。
——果然,那個站着的男生沒說話,眉宇間的冷淡被濕潤的水霧沖淡很多。他眨了眨眼,眼神掃過地上的兩人,像是很快了解了事情的經過。
最終,輕輕點頭。
*
楚門一中。
9月月考結束,蘇琬收到黃懷予的消息,知道黃懷予肯定又是考試之後就去玩了,于是很自覺地走到教室外面,幫她搬桌子。
她才剛搭上手,下一秒桌子就被另一雙手抱走——蘇琬擡頭,入目是一個十分高大的身影,她平視隻能看見對方的胸口——緊接着再往上,就看見了谷奕的臉。
他很是不滿,長眸掃了一眼她那纖瘦的胳膊:“都說了,以後這種事都讓我幹就行了。”
沒等蘇琬反應過來,谷奕就已經轉身抱着桌子進了教室。
白度不知道從哪裡蹦了出來:“蘇琬!等會我和谷哥一起去學校對面吃晚飯,你和杯子要一起嗎?”
蘇琬笑着搖搖頭:“不用了,杯子不在學校。我和我舍友陳靜約了等會一起吃。”
“什麼?”
谷奕搬得極快,此時已經去而複返,靠在教室門框邊,探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
“黃懷予又不見了?!”
蘇琬點點頭,實話實說:“她一收卷就跑出去了。你剛剛搬的桌子就是她的。”
“……好歹是個第一名,怎麼玩性這麼大呢。又去哪鬼混了,怎麼也不叫我們!”谷奕嘟嘟囔囔。
白度說:“那不管她了,你叫上陳靜,我們一起吃呗!”
他手肘推推蘇琬:“谷哥請客!”
沒人能拒絕請客,于是四人一起吃了一頓雞公煲。
吃完飯,知道自己吃人嘴短的陳靜看看那位請客的财主,又看看自己的舍友,迅速認清了局勢,非常識趣地就拉着白度走了。
“我們還有事先走了,你們慢慢聊。”
……
于是隻剩蘇琬和谷奕站在街邊。
蘇琬回頭看看谷奕,歉意地笑笑。
“你先回去吧,我還有點事,要去一趟市内。”
“市内?”
谷奕愣了下。
“怎麼你和黃懷予都是一考完就不見人影呢!”
他看了看手表,發現已經六點過十分了。馬上六點半上晚自習,他突然意識到,這兩個“好學生”,居然又準備一起逃晚自習。
……他生出一股無邊的憤怒。
是一種——前幾天還為自己與好學生之間的差距過大無法融入而感到羞愧,但是今天就發現這兩位好學生居然一個兩個全部理所當然地逃課——的極大憤怒。
“你們太不夠意思了!”
“我都為了你們把頭發染黑了!結果你們出去玩全都不帶我!那我把頭發染黑還有什麼意義!”
“……”
蘇琬看着眼前比她高兩個頭的少年有些委屈的神色,眨眨眼。
“那你跟我一起去?”
她輕聲問,帶着淡淡的語氣。
谷奕愣了兩秒。
——然後立刻點頭:“好。”
*
谷奕跟着前面的少女下了公交車,一路穿過小巷和路邊無數的店鋪,最終,在一家店門口停了下來。
他擡頭一看——一家做美甲美睫的店。
他大為震驚,本來以為蘇琬說自己要出來玩最多是去看看電影逛逛街,沒想到居然是來做美甲。
他這輩子從來沒來過這種地方,第一反應就想退出去。
——可是前面的少女已經輕車熟路地走了進去,十分熟練地和裡面一位中年婦女打招呼。
“郭阿姨。”
“喲,蘇琬!又來啦?你們考完試了?”
谷奕轉身想退,結果一轉身就撞到了門。他個子太高,這家店門框又矮,他撞得鼻子都紅了。
不大不小的撞擊聲一下子吸引了店裡所有人的注意,一下子所有的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
“……”
谷奕臉紅了,隻能走進去,插着兜,裝作若無其事地摸摸鼻子,沖店主點點頭。
……
郭阿姨有些震驚地望着門口高大個子的年輕男生,見他濃眉大眼,長得英俊,個子還特别高,完全不像是會出現在自己這家店裡的目标群體,于是一下子有些愣住。
“郭阿姨,這是我朋友。”
蘇琬在旁邊介紹道。
“哦!哦!”
郭阿姨一下子明白了,目光在蘇琬和谷奕身上來回打轉,笑着說:“朋友?不錯,不錯。”
“……”蘇琬知道對方誤會了,但是也沒法再多話解釋,于是隻能拉着谷奕,讓他坐在旁邊的凳子上。
“這次打哪裡?”
蘇琬指着左耳:“這邊。”
郭阿姨應了聲好,放下手裡的東西,轉身進了小房間。
……
谷奕坐在一旁,聽着兩人的對話,又順着蘇琬手指的方向看向她的左耳。
——什麼都沒有,除了那兩顆極小的耳鑽。
他終于聽明白了。
“你來打耳洞???”
“嗯。”
蘇琬點點頭。
店裡沒有其他客人,兩個人面對面坐在小小的店裡。
“我第一個耳洞就是我媽帶我來這裡打的,這裡的老闆是我媽的朋友。”
“之後我隻要心情不好就會過來打一個耳洞。”
“……”谷奕聽得咋舌,“心情不好過來打耳洞?那麼痛不是心情更不好了?”
蘇琬笑着搖頭。
“就一秒鐘而已,那一下的疼痛其實很上瘾。”
“一種痛如果隻有一秒鐘,又能痛到哪裡去呢?最痛的是長久而無法擺脫的痛。”
……
“我們學校管得嚴,但是打耳洞算是一種最不會被發現的打扮方式了。如果真的被發現了,還可以說,是小時候家裡就讓自己打的,這樣老師也不會說什麼。”
郭阿姨走了出來,手上還拿着一隻像手槍一樣的東西。
谷奕睜大了眼。
——他眼看着郭阿姨直接在蘇琬的左耳耳垂上“打了一槍”,那個“手槍”發出一聲清脆的“吧嗒”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