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到這種程度,對潔癖來說應該可以了吧?
她不确定地看楚恒一眼,果然就對上那雙灼灼的眸子。
她下意識覺得這是不夠的意思,于是繼續低下頭,從手腕一點點擦到了手掌。
黃懷予個子高,四肢長,手在女生裡也算大的。但是此時她低着頭認真觀察下才發現,楚恒的手比她還要大出一大半。
男人坦誠地在她手下露出白皙的掌心,手指瘦削修長,指甲修剪得圓潤幹淨,青色的細細的血管在掌心跳動。
她捏着濕巾給他擦手掌,如果他此時此刻握拳,就可以把她的手完完全全包起來。
……
黃懷予為了讓某位潔癖患者有一個較好的就餐體驗,低頭擦得很認真。
從手腕到掌心,從掌心到手指。冰冰涼涼,輕輕柔柔,濕巾被折成小角,一點點擦過男人的皮膚,留下一串透明的看不見的濕潤。
她低着頭,偶爾有熱熱的呼吸噴灑在他的手掌心,像是對經曆了冰涼觸感後的掌心敏感皮膚的慰藉,在皮膚上激起一小串細小的漣漪,卻又立刻消失,無處尋蹤。
這下總行了吧?
黃懷予左看右看,覺得差不多了,把濕巾往旁邊桌上一放,滿意地擡頭,就正好撞上一雙毫不躲閃的熾熱視線——那雙往日裡一向冷淡的眸子此時此刻卻像燃着熊熊烈焰,湧動着滾燙的暗流。
她這才發現,楚恒似乎呼吸也變得越來越重,眼神裡滿是不清明的情緒。
“……”
看着黃懷予擦完把濕巾放在一邊,他終于緩慢地眨眨眼,胸膛靜靜起伏,收攏了拳頭。
手腕上青筋鼓起,他垂下眼眸,瞳孔裡燃燒的野性被纖長濃密的睫毛遮住,像是在平複什麼心緒。
幾秒後,他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吃起了那碗隻用看一眼就知道熱量很高的面。
他吃得很慢。
慢條斯理,睫毛垂下,前額黑發随着他的動作遮蓋住眉毛,看上去十分乖順聽話,像一隻幼年狗狗,好像剛剛那個充滿侵略性的眼神和粗重的呼吸聲隻是黃懷予的錯覺。
……
兩人吃完,走出食堂。
楚恒重新戴上了口罩。食堂門口已經沒什麼人了,大部分都在朝着操場的方向走去,三三兩兩都和自己的家長在一起。
黃懷予打了個哈欠,下一秒就聽見頭頂傳來那人低沉的聲音。
“不用去找你的父母嗎。”
她搖搖頭。
“不用,我外婆等會才來。她腰不好,我讓她晚點出門,慢慢從家裡走過來。”
“現在儀式沒開始,她來了也沒地方坐。等會儀式正式開始了,操場上擺好凳子了,她再到學校,我再去接她,這樣她一到學校就可以直接去操場上坐着了。”
黃懷予很是得意。
“我聰明吧?”
頭頂傳來一聲那人的輕笑聲。
“你的花,是要送給你外婆嗎。”
“對呀。”黃懷予甩着手裡鮮豔的太陽花,“大家都是送給自己家人的。”
“那我的花,送給誰呢。”
黃懷予一愣,擡頭,看見楚恒低頭,他修長手指之間,夾着一枝花。
“我的家人,都在帝都。不在這裡。”
這句話隻是一句再簡單不過的事實陳述,實際上楚恒家庭和睦,父母和諧,很少出現矛盾與沖突,在帝都本地算得上中産。
可是這樣一句話落在黃懷予耳朵裡,卻聽出了許多弦外之音。
她瞬間就聯想到這人消極冷淡的性格,又見他低頭看着手裡的花——似乎他那兩句話裡也藏着無限孤單寂寞,仿佛是對這個學生送花給家長的美好情境觸景生情,而自己卻孤獨一人,隻剩惆怅。
——是不是觸及他傷心事了?
難道,他家裡關系也不怎麼好?
黃懷予心裡一動,那股同情又油然而生,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
“不如你送給我!”
“今天我是你姐姐,也算你的家人!”
二月底的楚門還透着冷冷的寒氣,凜冽的風吹動少女少男鬓邊的黑色發絲。兩人面對面站在楚門一中食堂門口的小路上,周圍人來人往,冬日暖陽打出一輪耀眼的光暈。
周圍突然一片安靜,對面的人沒有再說話。
他的睫毛被風吹得微微抖動,又在陽光下顯得像是金色。陽光下的這一幕,竟然好看得出奇,像是虛幻無比的夢境。
……黃懷予終于在這稱得上暧昧的情景裡覺出了一些多到快要溢出來的缱绻氛圍。
她剛剛那句話,聽上去是不是很像她想讓楚恒送花給她?
!!
黃懷予耳根瞬間紅了,有些慌亂地移開視線。
她狼狽地擡起頭,想說些什麼轉移話題,讓楚恒别誤會。
——可是下一秒,她就看見楚恒笑了。
眼睛彎起來,眉梢眼角像是春風拂過,柔和無比,眼帶笑意,嘴角輕輕地勾起來。
笑得真心實意,笑得眉舒目展,笑得冰雪消融。
她心漏掉半拍。
然後,她就看見眼前高大英俊的少年,微微彎下腰,把手裡那朵含苞待放的花,輕輕遞到自己面前。
“那就送給你。”
“太陽花的花語,熱烈勇敢,向往光明,還有……沉默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