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個字,他卻看了很久。
“哎谷奕!你怎麼在這?”
他反映了好幾秒仿佛才聽見有人叫他,機械地轉頭。
是陳卓。
陳卓旁邊站着一個中年女性,梳着馬尾,穿着套裝,踩着小高跟。
“媽,這是我跟你說過的谷奕!這學期剛轉過來的,但是成績進步特别多!現在是我同桌。”
“……”谷奕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是點點頭,“阿姨好。”
中年女性立刻笑着說:“谷奕是吧?我知道我知道,上次家長會馬老師還特地提到過了,說谷奕進步很大,讓大家多跟谷奕學習。”
說完又轉向自己兒子,話裡帶着輕松的埋怨,“你看看你,應該多向人家學習,人家平時學習多認真,一定從來不讓父母操心!你呢,我天天管你,你還是那個爛成績,我今天還因為給領導請假被領導罵了一頓,就為了來給你參加百日誓師!”
“哎呀媽!你别說我了……都開始了!我們進去吧!”
陳卓趕緊嬉皮笑臉地拉着媽媽走進了校門。
谷奕回過頭。
右手捏緊手機,骨節泛白,依然沉默。
操場遠處已經傳來主持人統計人數的聲音,校門口的人越來越少,都快步跑向操場。
慢慢地,門口隻剩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着,執着地等着。
“怎麼還不進去?”
保安已經準備拉上校門,看他半天不動,提醒他,“小夥子,馬上就要開始了!”
“是在等你媽媽嗎?她來了嗎?”
谷奕低下頭,半晌開口:
“再等一會吧。她會來的。”
保安看他似乎心情不太好,拿起桌上剛剛被學生分到的太陽花。
“喏,給你!等你媽來了,你送給她吧。”
“……”谷奕愣愣的,慢吞吞接過那枝花。
“現在操場上都開始了,你先過去,等你媽到了你再出來接她。”
說完,又補上一句,“到時候我給你開門。”
……
“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雲省楚門一中2018年高三百日誓師大會,正式開始!”
*
上午十一點。
操場上密密麻麻坐滿了人,百日誓師大會已經進行了一個小時。
領導一輪一輪講着廢話,下去一個書記又上來一個主任,車轱辘話翻來覆去地講,隻怕稿子都是出自同一個學生會的學生代筆。
一般這種場合,黃懷予都會在操場上閉眼站着曬太陽,腦子裡背背早自習剛看過的古詩詞,享受一下一天繁重的學習時間裡難得的輕松時刻。
——可是她現在完全沒有閑情逸緻去享受。
因為她的外婆,正對着一旁的楚恒翻來覆去地打量,興緻勃勃地問完了三輪問題。
……
事情還要從一小時十分鐘之前說起。
黃懷予聯系不上谷奕,所以打算帶着楚恒和自己一起,先去操場上301班的隊伍最後面坐下等着,反正等會谷奕到了之後也會和自己、蘇琬一起坐在最後面。
隊伍後面應該沒什麼人,楚恒也戴着口罩,黑發也不像之前金發那麼顯眼,應該不會被發現。
黃懷予在前,楚恒一步步慢慢跟在她身後。塑膠跑道是紅色,中間是綠色的草皮和足球場,仰頭就能看見湛藍的天空。
——這一幕,好像在哪裡見過。
楚恒像是驟然間想到了什麼,眼前有一瞬的恍神。
他眸色一沉,落在走在他前面幾步之外的女生身上。
随後,視線又慢慢、慢慢,落在她正在走路的雙腿上。
突然,那雙腿停下來了。
女孩的身影極其僵硬地一動不動,然而身側垂下的右手,卻小小地顫抖起來。
楚恒跟着一停。
擡頭,果然看見前方不遠處,正有一人迎面朝着他們走過來。
身姿挺拔,體态有些瘦削,穿着校服,整個人顯得清朗舒潤。
——是衛語。
……
黃懷予真的不明白為什麼今天總是會偶遇意想不到的人。
她和衛語高中三年以來隻在學校裡遇見過三次。
第一次是去年九月份的開學典禮,她被朱秋霞抓住逃晚自習吃宵夜,而衛語是國旗下講話的優秀學生代表,一上一下擦肩而過,她硬着頭皮頂着對方疑惑打量的視線竭力保持鎮靜。
第二次是被馬輝叫去送學習之星報名表,不僅在樓梯上遇見他,還遇見了馮盡歡,簡直是史詩級尴尬場面,更别說那兩人還當着她的面玩偷情play。
——第三次,就是現在。
她僵在原地,就這樣看着前方的衛語一步步走過來。
她隐約覺得對方也并不想遇見她,并且也覺得可以裝作看不見——但是兩個人的方向太巧合地相對了,100%的正對面,這種時候如果還要裝作看不見那就太刻意了。
所以,她隻能在心裡瘋狂給自己加油打氣,然後表面上裝作鎮定無比,十分大方地站定,露出一個無懈可擊的完美微笑,對着一步步走來的他說:
“哈喽,好巧。”
那人聽到“好巧”這兩個字,突然身形一僵,停了下來,看了她一眼。
“Hi。”
他臉上表情并不怎麼好看,像是有什麼話要對黃懷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