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誰都想不到,黃懷予和蘇琬這兩個在學校裡都算赫赫有名的學霸,背地裡實際上和林志玲一樣,煙酒都來。
她又突然想起上次蔣平舅舅孩子滿月宴上,萬穎指着她鼻子罵出來的話:
“小小年紀,酒吧常客!”
……想反駁又不知道怎麼開口,有種老公陽/痿的無力感。
1969,家長眼中的煙花柳巷,年輕人心中的耶路撒冷。
黃懷予心裡千回百轉,嘴上已經瞬間在楚恒開口之前喊出幾個字:
“圖書館!”
空氣變得安靜一瞬。
蘇明重複,“圖書館?”
“我們和他因為在網上看書而認識成為網友,經常一起分享讀書感悟。後來約在楚門市圖書館見面,正式認識。平時有空就相約圖書館,一起看書學習,在知識的海洋裡遨遊。”
蘇琬和楚恒沉默。
“哦哦,這樣啊。那真不錯,愛看書,好孩子!”
黃懷予點頭,松了口氣。
公式全對,代數全錯。
此招雖險,勝算卻大!
*
轉眼已經十一點多。
谷奕還是不見人影。
三人都給他發了消息,也都不見回複,不知道他一個人去了哪裡。
蘇琬皺眉看着手機,心裡的擔心越來越重。
她站起身,“我去找一下。”
沒想到這一站,轉身就看見——在她們身後隔了幾張凳子的位置,谷奕就在整條隊伍的最尾端,一個人坐在角落的凳子上,神情晦暗地看着她們。
不知道他就這樣在隊伍最後,一個人孤零零地坐了多久。
蘇琬停住了動作。
黃懷予和楚恒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這才發現隊伍最末尾的谷奕。
黃懷予想開口讓他過來,順便問他剛剛去哪了。
可是剛想張嘴,就驚訝地看出,谷奕表情灰暗,眼神黯然,一直沉默地看着前面她們和自己家長聊天的身影,整個人籠罩在極其消極的情緒裡,手裡還緊緊拿着一枝已經被折得有些彎曲的太陽花。
——這是一枝,無人可送的太陽花。
蘇琬握緊拳頭,向他走了過去。
谷奕身體沒動,神情依舊晦暗,可是眼神卻追着蘇琬一步步向他走來。
女孩走到他身邊,迎上他瞳孔裡受傷的情緒,又掃過他由于用力抓着花柄而有些泛白的骨節,緊緊抿唇。
她彎下腰,慢慢地拉起了他的手臂。
“過來吧。”她輕聲說。
他坐着,有力緊繃的手臂被輕輕地握住。擡頭向上仰望,撞進蘇琬像月光一般柔和的眼睛。
“……”谷奕喉結滾動,又不自覺看向她身後。
——隻見黃懷予探出一個好奇的腦袋,眼睛睜得圓溜溜的,沖他招着手,做着“過來”的手勢。
而旁邊的楚恒,取下了口罩,穿着白色的校服,額前的黑發幹淨蓬松,眸子裡有些擔憂地凝望着他,微微點了點頭。
“……”
谷奕沉默地站起身,接近一米九的高大身形在蘇琬面前卻聽話無比,任由蘇琬牽着他的手臂,一步步跟着她朝前走去。
“可能是有什麼急事耽擱了。”
“一定會來的,再等等吧。”
“百日誓師儀式還沒結束呢,别着急!”
黃懷予一句接一句的安慰似乎也并沒有被谷奕聽進去,他隻是有些呆滞地坐着,低着頭,看着手機屏幕上還停留在一個多小時以前的聊天記錄。
——“下面即将進行本次百日誓師最後一個環節,學生獻花給家長!”
周圍的人紛紛站起來,操場上人潮洶湧,母父和孩子站在一起,笑着說着話,緊緊擁抱。
“琬琬,怎麼别人都有花,你沒有啊。”
“當當當!在這呢!我藏起來了!看,是不是很好看?”
蘇琬一下子從書包裡變戲法般抽出一枝花,送到蘇明面前。
她很認真地說:
“媽媽。我一定會實現我的夢想。然後,賺很多很多的錢。”
蘇明笑了一下。
“琬琬,你隻用記住夢想就好了。後面半句,忘了吧。”
蘇琬一愣,不由自主地問:
“可是,錢不是很重要嗎?沒錢,就永遠隻能當人下人。”
“是啊,這個世界确實是這樣的。可是,你不能把現狀當成夢想。蘇琬,你要為了風花雪月而活。就算你的身體一輩子都掙紮在金錢的評價體系裡,你的靈魂也别陷進去。”
蘇明接過那枝花。
她的聲音很平和,就像說着今天去二街買了兩塊錢的白菜一樣平和;她的表情很淡然,就像喪偶多年來獨自撫養女兒的單身母親在底層繁重的機械勞動中麻木地工作那樣淡然。
一個本該最現實最市儈的母親,一雙經過了無數底層勞動的粗糙的手,此時此刻卻握住了一枝沒有任何實際功能、隻有“好看”這唯一象征意義的花。
“真好看啊。回去就找個花瓶出來幫你插上。這樣你每天上學之前都能看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