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懷予穿着沖鋒衣,背着登山包,氣喘籲籲地走在夜晚的山間。
這是楚門楚港區的一座小山,叫月亮山。小時候經常有大人帶着她來爬,近幾年也時常有年輕人過來露營。山路寬敞平和,路邊還有垃圾桶。
深秋夜晚的山林裡,更深露重,寒意侵襲,冷風吹過她的頭發,直往脖頸裡鑽。
站直身體,往下望去,下方漆黑一片,全是密密麻麻的原林,枝幹交錯橫生,彙成一大片林海,在夜風的吹拂下微微搖晃,發出陣陣鬼哭狼嚎的聲音,像是恐怖片裡的殺人抛屍地點。
背上的包很重,裝了很多東西。她走着走着已經出了汗,喘着粗氣。擡起頭,前方有小小的路燈,發出微弱的熒黃的光芒,照亮了前方的山路。
身後傳來若有若無的很輕的腳步聲。
一直跟着她。
她聽得清清楚楚。
黃懷予往前走,身後那人也跟着往前走。黃懷予停下腳步,身後那人也跟着停下。
她站定,朝身後望去。
一個高高瘦瘦的人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似乎也背了包和各種登山裝備,隻是路邊路燈光線實在是太過昏暗,隻能看見那人高大清瘦的模糊身影,卻看不清他的臉。
黃懷予沉默地盯了他幾秒鐘。然後收回目光,繼續往山上走。
……
到山上了。周圍沒人,這是一個可以露營的寬敞平台。
她擦擦額頭的汗,把沉重的行李包放下來,然後坐在地上開始紮帳篷。動作很不熟練,看上去是第一次,但是對着說明書一點點地上手也算完成了。
她掏出一個小的折疊椅,坐下。
又掏出一個折疊小桌子,打開,放在自己面前。
随後就開始望着夜空發呆。
天涼如水,郊區山林的夜晚非常安靜,夜空像是一副深藍色的畫卷,繁星滿天,星星點點綴成浩瀚的銀河。夜晚的風吹過,山下層層林海随風蕩起波浪,不遠處的山體變成了巨大的黑色的怪獸,沉默地伏在渺小的人面前。頭頂一輪黯淡的月,風輕雲淡,甯靜寂然。
她安靜地坐着,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舒适和平靜。
大自然把她緊緊包裹環繞,這裡沒有人,隻有她,和天上的月,天邊的星,腳下的山,林間的風。
“真美啊。”黃懷予呢喃道。
這是她第二次來山上看星星,上一次是畢業旅行在在帝都長城的時候。也許是因為那一次的記憶太美好,所以當她遇到了痛苦煎熬之事、快要無法忍受之時,她幾乎是條件反射般本能地一個人上了山,想要從大自然裡尋求一些解脫。
“有一種說法,說死掉的人,就會變成天上的星星。”
她從包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紙盒,從裡面拿出一個很小很小的蛋糕。這蛋糕很醜,奶油畫的歪歪扭扭的,看上去極其難吃。
她把蛋糕放在自己面前的小桌子上,又掏出一根蠟燭。
“吃蛋糕嗎?給你做的。”
黃懷予看着天上的星星,又低頭,把這根蠟燭插進蛋糕上,看着看着就笑了,“對不起,我做的太醜了。算了,反正你也吃不了,是我自己吃。哈哈哈。”
“啪——”打火機的聲音響起,蠟燭被點燃,發出溫暖的亮黃色的光芒,她那張憔悴疲累、蒼白呆滞的臉也逐漸被暖意融融的蠟燭光圍繞起來,在她清亮的瞳孔裡跳着雀躍的火焰。
這小小的溫暖的光芒像是這寒夜裡唯一的光明溫暖所在,黃懷予愣愣地看着這團火焰,輕聲說:
“生日快樂。”
她吹滅蠟燭,把蠟燭拔出來,拿出一個勺,開始吃蛋糕。
才放進嘴裡的第一秒,她就狠狠皺了皺眉,“真難吃。”
奶油嗆到了喉管裡,她猝不及防開始劇烈咳嗽,眼淚都被咳了出來。
她繼續往嘴裡塞蛋糕,塞得滿滿的,腮幫子都鼓起來,像一隻倉鼠。
太難吃了,可是她像是沒有味覺一般機械地往嘴裡塞着食物,直到把一整個蛋糕全部塞進了嘴裡。
剛剛被嗆出了眼淚,她用手背蹭了蹭眼角,可是眼淚怎麼擦不完,泉水似地湧出來。
喉間湧上強烈的澀意,鼻子酸澀無比,眼前越來越模糊,喉嚨難受到連往下吞咽的動作都極其艱難,她縮成一團把自己抱住,跪在地上失聲痛哭,像山間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
食物在口腔裡肆意翻滾,過量的食物堵在喉嚨裡,難受得她幾乎要窒息。她一邊劇烈咳嗽一邊痛哭,整個人都跪趴在地上,雙手陷進肮髒濕潤的黑色泥土裡,山林間土地的寒意透過層層疊疊的泥土和風化的岩石穿過她的手掌皮膚一路刺進心髒裡。
“吐出來。”
她的臉忽然被一雙帶着涼意的大手捧起來。
下巴被輕輕掐住,在她條件反射般把食物吐出來之前,已經有一隻手在她嘴邊接住了所有她吐出來的東西。
那隻手把東西扔進了一旁的紙盒裡,随意用紙巾擦了一下,随後就擰開了一瓶水的瓶蓋,溫柔地喂到她唇邊,一點點喂她喝了進去。
她頭暈腦脹,睫毛上沾着淚珠,臉色蒼白,幾乎是乖乖地任那人擺弄。身體被整個淩空抱起來,放在了身後一處半人高的大石上,石頭表面冰冷,刺得她一抖。
“冷?”
那人動作一頓,迅速脫下了自己身上的外套,墊在了石頭上,又把她抱着放上去。
她坐在上面,高度剛好到那人胸前。
雙腿膝蓋突然被人打開,他不由分說地就插進了她兩腿之間站着,雙手在她背後輕輕撫摸,下一秒她就往前陷入了一個帶着點涼意的懷抱裡。
“我在。别怕。”
楚恒大手一點點揉着她的後腦勺,發絲柔軟,纏繞在他修長白皙的手指上。
懷裡的女孩閉着眼睛,一句話也不說,滿臉都是未幹的淚痕,臉色蒼白,鼻尖紅紅的,安安靜靜埋在他胸前。她摟起來很瘦,小到幾乎可以整個人埋進他的懷裡,他撫摸着她後背,幾乎可以摸見薄薄布料下突起的蝴蝶骨。
楚恒皺了皺眉。
怎麼會瘦成這樣?她一米六八的個子,經常跑步運動,食量也大,明明那麼健康,明明陽光活力。
心像是塌了一塊般軟下去,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幾乎要把他胸腔填滿。
他眸色沉沉,又拿起旁邊毛毯裹住她,把她整個人按在自己懷裡,輕柔地吻她的發頂。
“天上有很多星星。很漂亮。”
他輕聲說。
“要看看嗎?”
“TA們都很自由,變成了永恒的光明。”
“隻要我們覺得疲累,擡頭看看夜空,前方的路就會被星星照亮。”
懷裡的人抖了一下。
随後,抓着他胸口布料的手指開始一點點縮緊,慢慢傳出壓抑的哭聲。
起初哭聲很小,慢慢哭聲越來越大,她哭得抽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嗚嗚咽咽,渾身都在抽動,眼淚打濕了他胸前的衣服。
她開始用力掙紮,楚恒低着頭箍緊手臂不讓她動。
她掙紮得厲害,伸出手用力打他。她渾身上下都沒什麼力氣,打人也一點不疼,他表情沒變,抿着唇默默受了,大掌緩慢地從她發頂往下撫摸,一遍遍,不厭其煩。
感覺到懷裡的人慢慢減小了掙紮,他更加用力地抱住她,俯首在她耳邊,“還有什麼想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