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裡的人停了停,一直沉默,半晌過後,楚恒才聽見胸前傳出一聲很小很小的聲音。
“說了,星星會聽見嗎?”
是一個疑問句,帶着強烈的不确定,尾音很弱,夾雜着哭過的沙啞。
“嗯。聽得見的。”他吻過她的耳畔,哄着說。
楚恒本以為她會說很多話,比如一些以前沒來得及對故人說出口的話,比如一些抱歉,比如希望自己和自己愛的人都平安,等等。
卻沒想到,懷裡的人動了動,埋在自己胸前。她聲音很小,剛剛哭過還帶着啞。
“我想對星星說,畢業快樂。”她一字一字說。
*
黃懷予從沒想過自己會經曆這樣一個場景。
就是在山頂上被前男友抱着擠在小小的帳篷裡睡了一晚上,然後第二天睡醒之後發現自己已經躺在望湖山莊高檔湖景房的巨大床上。
而前男友就施施然坐在床邊,垂眸盯着她看。
黃懷予吓得打了個哆嗦,下床後慌慌張張站起來,還沒想好要說什麼話,就看見楚恒皺了皺眉,目光落在自己光裸的踩在地毯上的腳上,随後彎下腰半跪在她身前,把拖鞋放在自己腳邊擺正。
“穿鞋。”
“……”黃懷予想說的話堵在喉嚨裡,先閉嘴,然後低頭乖乖把鞋穿上了。
她腦子裡亂糟糟的,滿腦子都是昨天晚上被他緊緊抱在懷裡時聞到的他身上的那股輕輕淺淺的香味,以及他炙熱的體溫。
她果然沒什麼動手天賦,一個帳篷搭得歪七碩八,夜晚山裡風大,帳篷差點被吹飛,她困意正濃,眯着眼看他坐起身,出去重新整理帳篷,手電筒暗淡搖晃的光下,他高高瘦瘦的身影蹲在外面,棱角分明的側面對着她,臉上表情認真而專注,沒過幾分鐘就把帳篷弄好了。
彎腰鑽進來的那一瞬間,他正好與她看過去的眼神對上。
腳步停滞一瞬,他嘴角勾起一個笑,那雙桃花眼裡水意融融,閃着柔光的潋滟。
“醒了?”他重新躺過來,把她攬進懷裡,溫熱的呼吸灑在她耳邊,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偷看我?”
黃懷予臉突然很燙,她沒理他,把頭往他懷裡鑽得更深了一些。他像是心情很好地笑了一聲,垂下眸,在她耳邊輕輕吻了一下。
……黃懷予最後的記憶就到這裡了。看來她睡眠質量真是夠好的,楚恒是怎麼在第二天把她弄下山、又一路開到望湖山莊把她抱上床的,這一整個過程她都一概不知。
“怎麼低頭看着拖鞋發呆?”頭頂響起他的聲音。
黃懷予回過神來。她慢吞吞地開口,“你剛剛坐在床邊盯着我看幹什麼。”
他很快回複,“有話要問你。”
“去留學的所有花費大概是多少。”
黃懷予迷惑地擡起頭,正好對上楚恒那雙黑亮沉靜的眸子。她一愣,随後立即反應過來,他是要給她錢嗎?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看,看幾年能畢業吧。還要看能不能申請到獎學金,還要看是什麼地區什麼學校,也要看最近的彙率……”
她結結巴巴說了一大堆,全是無用信息,話還沒說完,就被楚恒遞過來的一張卡打斷。
“這裡面有一百萬。”
黃懷予呆了。
一百萬?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外婆雖然跟她說讓她不要有後顧之憂,但是她知道家裡這麼多年下來最多也就不到三十萬的存款,這還是這麼多年下來外婆外公攢的錢。
她愣愣地看着那張卡,再微微往上看向楚恒骨節分明的手,再往上,隻看見楚恒正在直直地凝視她,眼神專注,瞳孔明亮,但是卻飽含着很多她看不懂的深刻情緒。
她此刻很想說我不能花你的錢,但是事實告訴她,如果有了這些錢,家裡存款都可以不用動,自己去留學可以不用緊巴巴地調整預算。
楚恒不缺這些錢,而她很缺。
黃懷予不知道為什麼情緒就變得有點低落,慢慢開口:
“這是你的錢,就當是我管你借的,我以後畢業了工作了就會還——”
她的嗫嚅再次被他強勢地打斷。
“不要跟我說什麼你和我。”
他很少這樣強硬,語氣這樣不容置疑,這樣堅定果斷。
黃懷予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然後就感覺到面前的人突然欺近,然後褲子口袋就被塞了一個硬硬的卡式的東西。
“密碼是170831。”
黃懷予低頭看着那張被他塞進來的卡,腦子嗡嗡的,隻覺得那個褲子口袋有千斤重,她撓撓頭,根本來不及思考就蹦出來一句:
“你的生日啊?”
話音剛落,她就感覺到氣氛一下子降至冰點,她有些慌張擡起頭,隻看見楚恒驟然拉下來的嘴角,以及有些受傷的神情。
“你覺得這是我的生日?”
“不是不是!1999年12月30号!魔羯座!喜歡黑色!不吃桃子!”
“……”楚恒剛剛還很冷的神色突然如同冰雪消融,眼睛裡閃過驚訝,随後馬上眼底就浮現出星星點點的光芒,像是夜空中明亮的星,專注而溫柔,濃烈的愛意幾乎要盈溢而出。
黃懷予本來還在觀察他的臉色,卻發現男人英俊的臉突然在她眼前放大——
她被楚恒用力抱住,手臂也被他的雙臂狠狠箍住,鼻間瞬間充斥着他身上的味道。
他的動作帶着不管不顧的強硬,帶着忍耐許久的渴望,擁抱像一張細密卻不容逃脫的網,她很輕易地就被裹挾其中,炙熱的體溫從兩人皮膚相觸地地方慢慢傳導過來。
她僵住兩秒,有點不習慣地掙紮了一下。
這是一個很正式标準的擁抱。
這個擁抱隔了太久,隔了一年多,隔了四百多個日日夜夜。
她已經不習慣和他擁抱的感覺。
這種和喜歡的人全心全意身體接觸的感覺,荷爾蒙和多巴胺在她眼前像無數個帶着翅膀的天使一樣飛來飛去。楚恒身上熟悉的味道像無處不在的空氣充斥她所有感官。
所有現實的罪惡的醜陋的世俗欲望和煩惱被打得落花流水,她那用來計算了無數性價比、金錢、學曆、工作、等級的早已經身經百戰的大腦,此時此刻卻瞬間陷入癱瘓,再也無法工作,隻能在巨大的深情洪流中舉起慘淡的白旗。
楚恒察覺到她小小的掙紮,更加用力地将她箍住,頭深深地埋在她的耳後,蹭她的頸窩,呼出的熱氣絲絲麻麻鑽進她的身體裡。
……好吧。
黃懷予放棄掙紮。
她閉上了眼睛。
她聽見了兩個人的心跳。
“咚咚咚”,隔着緊密貼合的胸膛,隔着互相摩擦的衣服,在沉默的空氣裡奏響盛大的交響曲。
楚恒含吮上她的耳垂的時候,她已經失去任何行為能力,整個人軟軟地靠在他身上,閉着眼心甘情願沉溺在浪花裡。
她胡思亂想着,想死在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