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張了張嘴，似乎有點難堪：“我、我也不知道當時我怎麼了……我很難拒絕她。”

“可以當着很多人的面拒絕向你告白的女生。”她微笑着看他，“卻在成年之後無法拒絕另一個女人，這或許是一種報應吧，你大概不知道那個被你拒絕的女生之後患上了憂郁症。”

荀冷江一愣：“什麼？”

林熹說：“畢竟是被風雲人物拒絕，癞蛤蟆竟敢肖想天鵝肉，會被人嘲笑也不奇怪。雖然說不是你的錯……誰讓她要在公共場所和你告白呢。”

荀冷江忍不住皺眉，和他告白的人蠻多的，但是一般都是私下或者是發短信。

很少會有人在大庭廣衆之下跟他告白，所以對于那種少數類型，他還有點印象。

他搞不懂林熹突然提起這個事是為什麼。

“所以她會自殺，也不是你的錯。”林熹看着他說，“畢竟那時候你的年紀也很小，不懂得委婉的拒絕也很正常，喜歡你的人以為你讨厭那個人，所以去霸淩她、為你解決掉麻煩，也很正常。”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他有點急了，微微俯身，胸膛貼着桌子邊緣，“我怎麼不記得有這種事？”

“你當然不記得，因為你根本不在乎。”林熹說，“就像是你根本不在乎如果我真的愛上你的話，是否會因為你的欺騙也走向自殺的道路。”

她喝了半杯酒，長舒一口氣，冷笑着盯着他說：“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無辜，很委屈？覺得自己做的事都是有理由的，沒有任何人理解你。”

他往後靠了靠，剛剛迫切地試圖讓她閉嘴的姿态，此時變成了某種被戳穿的無所适從。

“你這種人最惡心了。”林熹毫不留情地譴責他，“隻願意享受好處，壞處一點都不擔着，任性妄為、自以為是。那個自殺的女生真是瞎了眼，居然會因為你這種人死掉——這可能也是一種物種進化吧，糟糕的基因會在時間長河裡被自我毀滅。”

“閉嘴！”他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因為憤怒而微微顫動雙肩，“你太惡毒了，果然……她說得對，那時候肯定是你……”

他又忽然止住聲音，似乎意識到了自己露餡。

林熹臉上的鄙夷一下收斂：“嚯，果然……你就算為愛當三，也不該是為我姐那種人嘛。”

他一下閉緊了嘴巴，腦子裡都是自殺的女生。

“别擔心，剛剛的話隻是我瞎編的。”林熹說，“畢竟向你告白過的人那麼多，這麼短的時間裡面我們也不可能全部調查出來，就算全部調查出來，我也記不住那麼多人。”

他一下就睜大了眼睛：“假的？”

“是呀。”林熹笑吟吟說，“那麼說說看——我姐在背後是怎麼污蔑我的？”

他的嘴唇微微顫動：“那你說要給我打藥，也是在騙我？”

“這個要看你接下來的表現。”林熹說，“陪你玩了半個月，我的耐心快耗盡了。”

荀冷江沉默了下來，他垂下雙眼，長長的睫毛擋住了深邃的異色雙瞳，這讓他看上去成了個普通混血臉。

不過還是蠻好看的。

林熹一邊吃飯喝酒，一邊欣賞他有點憂郁的思考狀态。

别說，還真别說，挺下飯。

要不定制個等比例玩偶什麼的，放在家裡當裝飾物好了。

在林熹吃完飯之後，他終于擡起頭看向林熹：

“我和你說過我的名字裡有一個字，是我恩人的姓。一次我發高燒的時候，在路上車抛錨，路過的一位江姓建築工人借了車送我去醫院，醫生說如果我再晚一點去的話，或許會燒成傻子。”

他的眼眶微微泛紅：“等我發燒好了之後想要去謝謝他，結果得知了他的死訊。他在工地發生了意外，整個人掉下了架子，鋼筋插-入體内，當場死亡。”

“和這個有關系？”林熹忍不住詫異。

荀、冷、江。

林熹确實認識這三個姓氏的人，但是她不記得自己有傷害過他們。

“那是12年前的事。”荀冷江盯着她看，似乎不想錯過她臉上的任何表情細節，“而那個時候，你和你爸去工地的時候，看到一個工人死亡——你真的隻是看到嗎？”

林熹想了一下，确實有這樣的事。

從有記憶起，林熹就知道自己在家裡最低等，父母會親自教育二哥，會愛護大姐，會心疼小弟，但對她一貫漠視。

她很少和父母說話，也不怎麼和爺爺奶奶說話，家裡訓練有素的傭人也不會和他們聊天，頂多在他們有需求的時候才會出現。

她交流最多的人是同學、老師、家教。

很偶爾的，父親會一時興起地帶她出去吃個飯，但也并不和她有多少交流。

不管她是考試一百分還是破壞了什麼，他們都無所謂。

無所謂和明目張膽的厭惡，從客觀角度看哪個會更重呢？

林熹不知道。

她的性格不足以讓她對以上兩點感到痛苦，因此她覺得前者更好，至少不會給她帶來麻煩。

那種對不喜歡的孩子動辄打罵的父母顯然會更麻煩一點。

不過對普通人來說，這或許更好，因為被這麼對待的孩子反而會更加清楚地明白自己并不被愛，也就可以更決絕地離開。

很多人的痛苦，正在于無法确認、左右搖擺。嗯

兒童時期的林熹，很快對用成績、或用破壞來吸引他人注意這件事失去了興趣。

她越來越孤僻，話少、不愛笑。

親戚都懷疑她智力有問題，漸漸地她也不再在節假日走出自己的房間，她喜歡看電視、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