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記挂的父子之情、賜身之恩,讓他沒有對曲耿江有多少折磨,而是直截了當地殺了他,後又一把大火燒了整個國公府,結界籠罩,裡面的人一個也沒逃出去。
曲歡站在火光裡,陪着自己的家人滅亡……可惜凡火燒不死他。
他滅了自己滿門,從此便不再奢望着有家。
那時是多麼苦痛,仿佛已經下了一輩子的決心,可是什麼時候起,他又開始不長記性,開始期盼着家人?
曲歡遊走在人間,換了形形色色的身份,或與人虛情假意,或與人推心置腹,他真的離不開人,他無論在哪裡都想要有人陪着他、愛着他,不惜裝乖讨巧,伏低做小。
魔物之間天然的血脈等級不能給曲歡這種平等的陪伴,所以他才愛人族。
所以在赤魔之地時,曲歡從不反駁其他人把他喚作兒子,因為他也渴望着有一位“父親”。
……
軒轅強聽不懂曲歡在說什麼,他覺得面前人是個實力強悍的瘋子。
“你、你是不是找錯人了,我沒對你做任何事啊!”
曲歡沉沉望了他一會兒,斂目走近,換了稱呼,“大人,我們是舊相識,隻是您忘記了。我現在不殺你,四十三年後,我再來殺。”
曲歡把軒轅強綁在了固定椅上,握着刑具。
“放心,您加諸于我的痛苦,我不雙倍返還了,怕您一倍也還不起。”
……
幾日後,曲歡走出地牢,心情好像還同在地牢裡一樣幽暗。暗道連接到軒轅強的卧房,曲歡出門便看到,百面将他姐姐壓在床榻上親昵。
曲歡的心情真正降至谷底。
他看着百面所用的軒轅強令人生厭的臉,堵住百面一次次想喊老大的口,恨不能殺了這個前世的救命恩人。千面還會哄曲歡開心,而百面就隻會惹曲歡生氣。
秦肖肖哭着撲到他懷裡,曲歡于是隻能暫時放過這個讨厭的家夥。
曲歡嗅着秦肖肖身上的氣息,又一次想,真是太讨厭了,全是其他魔物的味道。
曲歡想想還是氣不過,又爬起身去找了手邊能拿到的所有物件,砸在魔物身上。魔物被固定在粗壯的木架子上,嘴角依然不馴地翹着。
百面不像千面一樣能屈能伸,他鋒芒畢露,死不認錯——即使他剛剛想強上他老大的女人,他現在盯着曲歡,依然怪罪曲歡打他。
屋内打鬥的聲響太大,屋外人不知道該不該進。
千面趕到,急忙推開門,看到自己弟弟被自己老大毆打,驚掉三魂六魄。
他拽着木架子,在曲歡殺人的目光中,二話不說把百面拖着跑出去,到了另一間屋子,死死抵着門。
他快吓死了,而百面還不慌不亂地喊了聲,“哥,你來了。”
瘦弱的少女站在傷痕累累的男人面前,恨鐵不成鋼道:“老大的女人你也敢碰?”
百面滿不在乎地撇撇嘴,“為什麼不敢?”
“你!你……”千面被他氣得說不出話。
曲歡殘暴,但百面同樣殘暴,他們不相上下,彼此彼此,由是百面不怕曲歡。
百面表情兇狠,憤憤道:“我要讓她意識到,她配不上我們老大一根手指頭!要不是她,老大怎麼會毀了我們辛辛苦苦建起來的陣法?我看見她那副醜惡的嘴臉就生氣,還得忍着惡心親她,不然老大不會嫌棄她。”
千面氣極,“即使被打成這樣?”
百面想笑,結果扯到嘴角,嘶了一聲,他嘴硬道:“老大根本沒對我下狠手,刀都沒拔,全是用些不入流的小玩意兒來砸我,這分明是玩鬧,怎麼是打我?”
魔物腹腔還在往外滲血,形容凄慘,但偏偏就是不承認自己被打了。
千面将他的手放上自己的額頭,共享記憶。
百面的眸子越睜越大,随後一拳砸在木架子上,架子應聲而斷。
他看到飯桌上一來一回的喂飯,看到女孩氣憤地扯着老大的衣領回房,而老大乖乖聽着,看到老大看她的那種眼神,比搖尾乞憐的犬狗還要濕潤,看到老大親在千面僞裝的女孩額間的那一吻……
百面炸了,“這個瘋婆子還是個狐媚子!”
他抓着千面的衣領,“哥哥把殼子給我用幾天,我要去仙域,家主讓給哥哥當。”
千面搖頭,“我也想去仙域。”
百面不聽,身形和面容慢慢變化,成了另一個阿離模樣,隻是還不倫不類地穿着家主的衣服。
“等哥哥能打過我再說吧,我一定得去看着老大,他怎麼能被人族迷惑心智,誤入歧途?”
他兇狠地去扒千面衣服,千面一邊歎氣一邊和他換了衣服。百面完全變成了阿離模樣,少女眼睛一轉,分外靈動,千面覺得他比自己還演不好阿離。
那雙靈動的眸子忽然呆滞起來,幽深空洞,喪失了全部情緒。
千面好像又看到了那個可憐的女孩。
下一瞬,女孩噗嗤一聲笑出來,“哥哥放心吧,我演得好。”
千面再度怔愣,無可辯駁,百面各方面的天賦都比他出衆,像他演缺了一耳,得先自己砍了耳朵,而百面卻不用,他可以藏起傷痕也可以變出傷痕,軀殼于他仿佛隻是一張空白的紙,他可以随意控制着往上畫什麼東西。
明明在百面出生以前,千面是唯一的天才……
千面變成家主以後,看着衣服的滿身破洞,忽然想起來問:“你對老大姐姐做了什麼?我要給你背鍋?”
百面忽然移開視線,“我隻吓吓她,我可什麼都沒做。再說,老大總不至于打你,老大也不可能打我這樣一個瘦弱的女孩,所以哥,我們都安全了。”
百面腆着臉說完一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