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簡汐卻想，少年能孤身一人與多位高階修士對抗，實力不容小觑，現今仙域日漸衰落，少年折在這裡未免可惜，自己或許不應該與之為敵。

她道：“小師叔在赤魔之地待過十餘年，會養這樣的植物不稀奇。”

三十二人中有些是沈家門客，平日裡與沈簡汐關系不錯，有些是各地散修，由沈簡汐花錢雇來。

一位沈家人恨鐵不成鋼，“小汐，我仙域地幅遼闊，不缺人才，特别是這種與魔物勾連不清的。”

沈簡汐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曲歡隻覺這樣高高在上的審判逆耳，這些人不知道吧，就連坐在仙盟最高位的人都與魔物勾連不清，底下人更不知道有多少與魔族私下連結，又有什麼資格來說他？

道貌岸然，令人生厭。

沈簡汐終于還是決定姑且放過曲歡，她高昂着頭，“我、我準許師叔有一個贖罪的機會，隻要師叔來找我道歉認個錯，我就——啊啊啊！！！”

一條藤蔓自沈簡汐背面鑽出，抵着她保護罩的攻擊，拖着她的脖子往後拽。

地面留下長長一條拖拽的痕迹。

“為什麼不是你跟我道歉認錯？”

沈簡汐掙紮着，努力掙脫藤蔓的纏繞，擡眼看見一身是血、眼神冰冷的少年站在自己身前，另外三十二人竟然已經被藤蔓制住！

“我已經大發善心放過了你一次，你為什麼還要來考驗我姐姐對我的真心？”少年笑起來，笑得沈簡汐汗毛直立，“——明明我姐姐的真心，根本經不起考驗啊。”

沈簡汐不知道為什麼少年清透的眼眸，轉瞬間變得全是厭惡。

“師叔！師叔！對不起，我錯了！”她嗚嗚咽咽地哭起來，努力掩住被逼出來的滿面青筋，用自己最柔弱漂亮的樣子去面對曲歡，“你想要我幹什麼，我都會乖乖聽話的，嗚，師叔，小汐真的知錯了……”

沈簡汐一面拖延着曲歡，一面催動靈力準備逃脫。

土靈根讓她可以融入土壤，飛快逃跑，隻要她能夠掙脫藤蔓的束縛。

曲歡擡起女孩的下巴，打量她狼狽的模樣，笑道：“你哭得沒有我姐姐好看。”

沈簡汐心涼了一刹，她确實有模仿少年姐姐的心思，但少年的眼神卻叫她迷惑了。

少年眼神冰冷得像在看一個死物，但是其内又很有戲玩的興緻。沈簡汐禁不住身子顫抖，她以為少年愛姐姐，其實少年可能也不過是用打量她一樣的眼神打量着他的姐姐，因為姐姐哭得最好看，才對姐姐如此包容。

他像是冰冷睥睨衆生的神族，怎麼可能會因為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喜歡，對衆生中的一個搖尾乞憐呢？

沈簡汐不哭了。若非必要，她一般不哭的，她的人生理想是開開心心過好每一天。

少年這才滿意，道：“你若是死了，我姐姐必然要怪罪我，不若這樣，拿别人的命換你的命，你願意嗎？”

沈簡汐點頭如搗蒜。

世人啊，怎麼都是這幅德行？自私得可愛。

曲歡輕笑一聲，“用最愛你的人的性命，好麼？”

沈簡汐愕然怔愣，許久才反應過來，劇烈搖頭，“不！師叔！求求你，不要……”

“那你願意去死了？”

沈簡汐呆住，還是搖頭，她不想要這兩個選項。

她抽抽噎噎地試圖講道理，“我沒有率先犯錯，是師叔你先要殺我的，如果我身上沒有這麼多保護罩，我就已經死了。”

站在沈簡汐的角度，她多麼委屈啊，她道：“是師叔你欺負人。”

曲歡反思了一下自己，還真是自己主動生事。

他弄碎了女孩幾十個保護罩，女孩找了幾十個人來殺他，一報還一報，很公平。

他試圖最後在道德高地上掙紮一下，“你無辜，我就不可以殺你麼？”

沈簡汐又被吓哭了，她像砧闆上的魚，隻能任人宰割。

她追憶生平，“師叔真的知道誰最愛我嗎？我的親生父母，把我像垃圾一樣丢出去，我的養父母，給了我令人豔羨的所有東西，可是唯獨不去想我真的想要麼？我的衆多兄長，我在他們眼中像一隻有些調皮搗蛋會撓人的小貓，讨厭之餘還算可愛。”

沈簡汐越說越覺得自己可憐，如果曲歡讓她殺她喜歡的人，她會毫不猶豫動手，但曲歡要的是最愛她的人的命，她舍不得。

沈簡汐失落道：“如果師叔知道誰最愛我，我不想失去他。”

曲歡發現沈簡汐同自己有相像之處，同樣心狠地會對自己喜歡的人下手，同樣不舍得愛自己的人去死。

曲歡松了對沈簡汐的桎梏，心虛地移開視線，“沈小姐，失禮了。”

沈簡汐取得姐姐的同意才來與他約架，曲歡本就沒打算殺她。

曲歡輕咳兩聲，壓住堵着嗓子的血污，轉身離去。

他的身後，反應過來的沈簡汐連忙跑去解捆縛衆人的藤蔓。

……

曲歡前世今生總是在面臨着圍攻，數十人，數百人，數千人，乃至數萬人，已經很有經驗。

這次不能動用魔氣，隻憑靈力，他才受傷這樣重。

曲歡止不住想，他必然會聽姐姐的話，為了一座小金山陪少女下山，但他若是沒有前世以一對多的經驗，此次是不是不死也得脫層皮？

姐姐會如何想呢？

曲歡拿出紅玉靈符，心中想着秦肖肖。

紅玉靈符自帶定位效果，曲歡看到秦肖肖也在山下。

去找姐姐吧，也許姐姐會可憐他受這樣重的傷。

曲歡步履輕快不少，他來到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目光找尋分别不久但已然心心念念的姐姐。

待看清與秦肖肖同路的人，曲歡的血液驟然冷卻下來。

——又是齊師兄。

秦肖肖與齊陽明并肩而行，二人有說有笑，在街邊小攤悠然閑逛，最後進了一處宅院——軒聚院。

曲歡視線陰冷，掐了隐身訣同他們一起進去。

齊陽明一副主人家的做派，含笑道：“師妹好久沒來了，他們都想你了。”

秦肖肖不好意思地埋埋頭發，“我也很想他們。”

進了一處院落，秦肖肖鬼鬼祟祟地讓院中其他人走開，隻留下她和齊陽明二人。

“師兄，你看！”

女孩眼睛亮晶晶的，她揮手從儲物袋裡變出什麼，堆滿了空地一角。

曲歡目光死死地凝在那一角，不能移開——小金山，完完整整全部在這裡。

齊陽明被金光閃了眼，“師妹，這是……”

“我送師兄的！”

女孩仰着頭，含着笑望青年，乖巧求表揚的模樣。

曲歡沒見過這樣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