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上下疊着,女孩自胸脯揚起臉看他,眼睛亮晶晶的,“你不抱我了吧?”
她眉毛微揚,神采飛揚。
不待他回答,歡快地說,“嘿,那換成我抱你!”
女孩一副急色樣,坐起身,飛快地幫他脫去鞋襪,還揩油一樣摸了好幾把,抖開縮成一團的被子,把他蓋住,自己自下鑽進來,拱入他懷中,摟着他腰,腦袋親親熱熱地埋在他懷裡。
像熱乎乎的小動物一樣。
抱了一會兒,又擡起腦袋,到處摸索尋到位置,往他嘴唇上啄了一口。
癡癡地笑。
埋下臉,隔了一會兒,又擡起臉往嘴唇嘬一口。
像小孩子吃喜歡的糖果,不舍得一口吃完,總要拿糖紙包着,隔一會兒含一下,含完再仔仔細細地裝進袋裡貼身放好。
曲歡的心被極熱包裹着,雷聲忽而更大,更兇。
轟隆隆一陣,像要劈開天空。
女孩肩膀抖了一下,曲歡急忙摟住她,将人往自己身邊帶了帶。
兩人已經挨得很近了,不能更近了。
曲歡為這距離而心尖兒輕顫,像置身于蜜罐子裡,周身全被甜膩粘黏,包裹,拉着絲,分不開了。
身體像被火炙烤,得很小心很小心地忍着,才不至于吓到擔小的姐姐。
埋臉的女孩主動安慰他,聲音輕輕的,有些低落,“我沒事,隻是想他們了。”
她隔了一會兒才說,“我的爸爸媽媽。你沒來之前,我在想他們。”
她往上移了些,二人枕着一個枕頭,臉對着臉,眼望着眼。
這是難得秦肖肖提到親人,卻沒有流淚。
她平靜地與人訴說自己的思念。
“我爸有三根長長的胡子,平時當寶貝一樣地護着,他惹我媽媽生氣時,我媽就拽住他胡子,作勢要拔,我爸就會哎呦哎呦地求饒,其實我媽媽才不會真的動他的寶貝呢……”
“我哥哥小時候調皮搗蛋,但我非常驕傲有一個哥哥,誰欺負我,我就說,等我哥哥來收拾你,我陪伴着他長大、結婚、生子,我小侄子可可愛了,最喜歡吃帶跳跳糖的巧克力……”
秦肖肖此前鮮少放任自己思念,那樣太痛苦了。
而現在,她覺得思念也許不全是苦澀。
“你要是欺負我,我媽媽會扛着大拖把來收拾你,我爸爸比較講道理,他會報警跟你去公安局講道理,但我媽媽喜歡動粗,我哥哥被她揍過不知道多少次,我很聽話的,我沒有被打過,也許是他們三個都寵着我……”
他們挨這麼近說話,氣息都撲在對方臉上,被子中的手還交握在一起,女孩腳也搭在他腳上。
說着說着,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挨在一起,濕漉漉地親吻,親得口幹舌燥喘粗氣,又停下來接着說。
“……我看過很多穿越小說,可是沒有一位主角像我這樣,一事無成,隻深切地思念原世界的一切。”
她拉着少年的手指撫玩。
“可是我現在就已經很好了,比我上輩子,好到不知道哪兒去。”
“我應該是重度抑郁了,胡刀死後,清怡被孩子們接去鎮上住,沒有人會管我了,我就是一個孤僻的,瘋瘋癫癫的老太婆,村裡新出生的孩子喜歡來看我,拿石頭砸我,說我像個怪物,年輕人們害怕我帶壞他們,不許他們來,其實我還挺喜歡他們來的。”
“我的院落荒草叢生,附近幾家人都早搬走了,他們去住新修的屋子,而我被遺忘在這裡,我不記得我吃什麼活着,好像是一顆棗樹,我吃樹下的泥巴,我每天哭,早早哭瞎了眼睛,好像才三四十歲的時候,我的頭發就全白了,我應該是精神分裂,我每天都能看見幻覺,我以為我還是那個小姑娘,晚上在床上睡覺,早上睜眼起來是在荒山裡。“
”一天我想起來給自己煮飯,我好久沒吃了,很想吃,煮了半天,去撈時,發現鍋早破了,我的米飯也早黴了,臭極了,手撈到炭火,燙得鮮血淋漓,我坐在地上哭,腿不好使,半天站不起來。”
“我使勁用力,尿液就從身下出來,我嚎啕大哭,說,媽媽,我尿褲子了,我害怕。我看到她扶我起來,把教我走路的棍子遞給我,我杵着走,一直走,我說我怎麼不在家裡啊,我要找我的家,就走到荒山上,就醒過來了,我的媽媽沒有了。”
“漆黑一片,我沒有力氣再起來了,我給自己餓死在荒山上了。”
秦肖肖滿臉淚,曲歡着急地去幫她擦,幫她舔去,秦肖肖執拗地看着他,仿佛在看案台下那個孩子。
眼淚停了一刻,她問:“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怪罪我了,我過得真的很不好。”
曲歡搖頭,一直搖頭。
秦肖肖笑了一下,抹了把淚,親親他,又繼續道:“如果我的爸爸媽媽知道,我上輩子過得這樣不好,他們要說,我的小寶啊,你怎麼要這樣,怎麼這樣傻,換了個世界,好好活着就是了,我們在另一個世界,也同樣是你的家人啊,嘿。”
秦肖肖短促地笑了一下,從被窩裡掏出少年的手,低下臉親了親他手指,舌尖在指環和指肉間打轉。
“所以我不要過得這麼不好了,我現在想要好好活下去,無論在哪個世界。”
她用那樣滿懷期冀的目光看他。
“……”曲歡愣了。
他呆呆地看着秦肖肖,眼睛深處漫上恐慌,已經想要縮回手。
“姐姐,我……可是,我……”
他讨厭這個世界,極度讨厭。
他想毀了這個世界。
他們的理想是沖突的,甚至是對立的。
曲歡無法坦誠,他說不出口。
他與神佛的恩怨已是死結,化解不了,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他滿身罪孽,不會有善終,他所行之事,沒有一件正義。
秦肖肖不管他支支吾吾,事實上,曲歡總難對她說出什麼想法,她能理解,也有耐心,隻緊緊地擁着他,像是兩尊塑像,要永生永世嵌在一起。
二人指上有一樣的戒指,秦肖肖盜竊神女碎片,想以避世保住曲歡的性命;曲歡操縱魔氣肆意殺人找尋靈質材料,想秦肖肖築基能跟自己去魔域。
雷暴交加的夜晚,他們相擁,貪戀彼此身上的溫暖。
或傾訴,或不傾訴,互相舔舐對方的傷口。
他們含一顆糖果,交換唾液,整夜整夜的不入睡。
渴求天明不要到來,而隻想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