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肖肖低着頭走了不知道多久,黑暗隧道看不見頭,沒有警示牌告知他們還有多遠,她走得雙腳麻木、眼睛幹澀腫疼,心裡升上來股無力的遙遙無期感。
童年時坐車進入隧道,走過最長的隧道是十公裡,車速比現在快,一路有警示燈,明明滅滅的光透過車窗落在她困倦的臉上,開車的是爸爸,前方坐的是媽媽,旁邊是鬧騰的少年哥哥。
她那時覺得漫長,每一次轉彎以為是光明,卻重新看到黑暗。
可現在想想,多麼安穩、安逸,家人閑坐,燈火可親,一家人奔向另一座陌生城市,旅遊玩樂,路途雖長,也是共度。
秦肖肖覺得眼睛更疼了,不停地掉淚珠子。
她忽然發現,她不該試圖以“愛”麻痹自己,内心告訴自己愛曲歡,而努力為他的所有行為遮掩。
幻境是怎麼一回事呢?
難道真是她的錯,而曲歡一點錯沒有麼?
走走停停,一路上又遇到不少礦産,衆人再度停下來挖取。
秦肖肖同白玄站在一旁,沉默無言。
——“剛剛是怎麼回事?”
——“玄不知。”
無論問什麼,白玄都隻是一副茫然不解、不知她問什麼的樣子。
也對,白玄是凡人,怎麼會用幻境呢?大概又是曲歡杜撰陷害的。
也許全都是曲歡自導自演,他總是能以一副很坦蕩的樣子去騙人,他是無恥的,從不為自己行為自省。
秦肖肖驚覺,一旦跳出了覺得曲歡很好的濾鏡,便能立馬發現這人道德低下,似人群裡的敗類。
他太喜歡旁觀别人的生死與苦難,不施以援手,反在旁嘲笑。
這樣的人“後勁”是不足的,他無信仰,天分雖高,學什麼都容易,卻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原文裡以仇恨為執念,卻到死都比不過上官宸啟,現在的曲歡也隻是像跟屁蟲一樣跟着她,沒有自己的事做。
秦肖肖覺得他可憐,完全不如他的自己更是可憐得沒邊了。
真是難兄難弟。
秦肖肖打起精神來,理理覺得繁悶的衣襟。衣襟微松,她稍稍舒口氣,很快原諒曲歡了——人皆有過,如果是其他人,她可以抛開不管,而曲歡,他們之間如藕根般由無數細細密密的絲帶相連,她不能徹底将他丢棄。
正如曲歡不會丢下她一樣。
曲歡已經逃避問題,她得積極地想解決辦法。
幻境有幾種可能性。
一是憑她的心意變化,她幻想白玄,又因心虛幻想曲歡懲戒她。
二是她幻想白玄,之後曲歡得知生氣地做出過激行為。
三是她的第一種行為是曲歡幻想,曲歡認為她跟白玄有一腿,後也是曲歡自導自演。
曲歡可能完全無辜,也可能是暴戾恣睢,妒心成疾……竟然,咳咳,也不是無法接受。
可能是心智太幼稚,秦肖肖喜歡濃烈得能燃化人的愛意。
既然曲歡不表露,她就隻能從他的妒心找痕迹——小魔物藏得不太好哦,無數次秦肖肖和别人攀談,餘光掃過,小魔物都在以一種沉甸甸的目光看她。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早到秦肖肖記不清楚。
時間追溯到曲歡假扮黑衣的時候,他就已經在注意她的一舉一動。
秦肖肖不過是學着黑衣的模樣換了個坐姿,黑衣也立馬跟着換。秦肖肖還以為黑衣是酷哥呢,沒想到他那麼有興緻地逗她玩,叫她怕他的心思弱了一些。
後因被引魔陣汲取生命力的緣故,秦肖肖對之後幾日的記憶很模糊,隻依稀記得黑衣非常包容地,幾乎是她說什麼就什麼。秦肖肖那時候還以為黑衣饞她身子呢……現在反應過來,曲歡的态度真是從一開始就很怪。
如果他真的把她當姐姐,會做出這種事麼?
他們重逢沒幾天,曲歡對她親了抱了,還追着她讨了個“未婚夫”的名号,後又幫她報仇,挑釁一衆有權有勢、打不過的修士。
他們那時候天天晚上都住在一起,沒人覺得不對。一堆碎木屑旁,他都不反抗她把手伸進他嘴裡,要知道,這分明是非常暧昧的舉動啊!
他帶她去打擂台,拿她作為妻子的身份當賭注;他抛卻自身安危去救她,平淡得像是理所應當;他每次用潋滟含水霧的眼看她,真的特别特别像勾引——沒見過曲歡這樣看别人……
往事不能回想,一細想他們早就不太清白。
不是姐弟,但若要算戀人,似乎又算不上——即使是現在,秦肖肖也不敢說她和曲歡算戀人。
大概要等做點什麼更過火的事她才敢這麼認為。
但無法否認,曲歡從始至終對她滿含占有欲望。
占有欲是錯麼?可是這是一種多麼自然、誰人都有的情緒。曲歡可能極端,可能不健康,那又怎麼樣呢?
她也不是很健康呀。
再說,就算曲歡心理不健康,但他表面看起來挺健康的啊,平時也沒有做什麼奇怪行為,不表現就是正常人,沒問題呀。
秦肖肖靠回憶往事給自己想開心了,得出結論也是利己的,嘴角的笑壓都壓不住,加快步伐,迫不及待地想追趕到前路的曲歡。
轉過一個彎,卻震驚地望向眼前一左一右兩條路。
鈴風蹙眉,“怎麼又來一個岔口?”
鈴風上前探查,甚至還出聲詢問前方是否有人。沒收到回複,靈力探查也沒回應,小心翼翼地望向秦肖肖。
“……不知道曲師弟走了哪條道。”
秦肖肖怔了怔,搖頭,笃定道:“他不可能不等我,這條路是新變化出的。”
曲歡從來不在沒有保障的情況下抛下她,就算賭氣也不可能。
秦肖肖越想越覺有道理,“我們已經走了這麼久的單道,現在忽然又出一個岔道——地下通道是有意識的,它在故意分散我們,曲歡可能就在前方幾百米,但被路分隔開了。”
鈴風沉默下來,這個推測叫她對未知有些恐懼。
從進入秘境起,鈴風就意識到與以往秘境裡直接搜尋密藏不同,這裡始終蒙蒙的濃黑叫她很不舒服,時間和空間都難以感知,不知前路。
秦肖肖拿起紅玉靈符,看上面曲歡的位置。
……曲歡位于正前方不足十米處。
秦肖肖沉默地擡頭,看向前方硬鑿鑿的石壁。
很好,曲歡要麼在地上,要麼在地下,要麼就在石壁中。
秦肖肖發消息問他在哪,等了三十秒沒人回。
秦肖肖:……沒愛了,以前都是秒回的。
鈴風問:“走哪邊?”
秦肖肖正糾結着,忽然一陣心悸,感覺初入秘境的重壓再度襲來,空間仿佛被擠壓變形,她猛地将鈴風拉到自己身後,與此同時,鈴風剛站立的石塊被光滑地切割!如果她不拉鈴風這一把,鈴風會和石頭一樣被切割成兩半!
是無形的空氣牆!沒有一絲動靜,看不見摸不着,就這樣直接變化了!
地上瞬間出現的三條長長的切橫,每條切橫的頂點重合,可以構成一個無形圓的三條半徑。
半徑範圍很大,無形圓圈将他們全部人罩在其中,秦肖肖來不及多想,立即拉着鈴風退到擠壓感弱的身後通道。
正是左側。
擠壓感瞬時消失。
再看地上不再有劃痕,秦肖肖腦内瞬間演變出這空氣牆的運作方式,見對面仍在圓内的白玄和姬祿一臉懵,似乎沒有她這樣對空間敏銳的感知。
她試探着往前伸出手,又回歸圓的擠壓感裡。
“跟着我的速度,繞着中心點,慢慢往前走,到通道就進去。”
秦肖肖心髒砰砰直跳,怕自己感知錯,害了他們的性命,可這時候由不得她多想,她直接吩咐了下去,所幸沒有猜錯,十幾秒後,姬祿和白玄安全到達了左側。
她走完一圈,也進入左側。
鈴風心有餘悸,拍着胸脯問:“怎麼回事?”
秦肖肖抛了一顆靈石到圈裡,幾秒後,靈石突然化為齑粉。
其餘人面色難看。
秦肖肖卻掐着點,在靈石碎粉的同一刻又抛了一顆落到同樣位置。又是幾秒後,靈石碎成粉末。
她重複抛了第三顆,亦是同樣時刻同樣位置,在相同秒數後化為粉末。衆人這才恍然。
鈴風道:“三道劃痕是自頂點延伸出的三扇空氣牆,繞着中心以相同的速度旋轉,看不見摸不着,但是被它碰上,即會……”鈴風看向碎掉的靈石。
秦肖肖點頭,她看見劃痕即想到了有破壞性的空氣牆,後一秒不見地上再有痕迹就想到空氣牆已經成性,高度正好與石壁相等。
感受到移動的擠壓感,她立馬意識到,這可能是像很多大酒店的旋轉門一樣,以一定速度自動旋轉,中間有玻璃罩相隔,兩邊有進出口。
她和鈴風正好對着一個出口,她就先和她一起出去。
姬祿額間沁出汗珠,“那你出去之後又踏回來,要是正好遇到空氣牆呢?這裡可感受不到負壓。”
新岔道裡感受不到擠壓感,如果踏出去正好是空氣牆,會被絞成粉末。
秦肖肖心虛,“我先伸手探了。”
頂多沒有一隻手而已。
事情在幾息内發生,秦肖肖甚至來不及思考,比如拿個東西試一試,直接就伸手出去,生怕晚一刻她的同伴就被空氣牆絞碎。
所幸有驚無險,大家都平安無事。
幾人再說不出什麼怪罪的話,姬祿鄭重地道了聲謝,鈴風心有餘悸,緊緊握住秦肖肖的手。白玄笑意一如往常,恐懼意味淺,柔柔和和地說了聲“多謝仙子”。
隻是白玄看向秦肖肖的眼中有片刻停凝,異樣之情一閃而過。
秦肖肖不習慣被衆人感謝,有些羞澀地低下頭,若不是剛剛情況發生得太快,她不會如此,她不喜歡在衆人面前表現自己。
之後幾人花時間研究好空氣牆的走向,什麼時候開啟,什麼時候消失,怎樣變幻,全部寫在布帛上,又退回去,固在入岔口前提醒後人。
鈴風又一次問:“要走哪邊?”
秦肖肖再次拿出紅玉靈符,空間已經悄然變化,這時候曲歡的方位明确指向左側,距離仍是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