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肖肖根本不敢看他,隻一個勁念叨:“快醒醒快醒醒,要命了要命了……”
她努力掐自己,隻是毫不起作用,手指還被恐怖的少年牽住。
“别走呀姐姐,陪着我不好麼?”少年聲音從幸災樂禍、事不關己,一點點軟和如愛人的低語,“我開玩笑的,我心悅姐姐,怎麼舍得讓姐姐死?”
秦肖肖覺得他像死鬼一樣。
但想起外面的曲歡,還是睜開一點點眸子偷看。
卻見少年一手牽着她,另一手握着之前地上沾了血迹的刀,咫尺之遙,正對她的額門,嘴角像小醜一樣咧開,見她看他,有種“哦呀被你發現了”的無所謂的欣喜。
“啊啊啊啊啊!”
秦肖肖被吓得慘叫,死命掙紮。
藤蔓纏住她的腰腹和大腿,叫她隻能可憐地蹬地慘嚎,掙離不開一點距離。
少年像第一天認識她一樣,新奇地觀賞她的恐懼,“姐姐不是喜歡與我親近麼?”
藤蔓纏住手腕、小腿、脖頸,秦肖肖完全動不了了,隻剩一雙驚恐的眼睛,骨碌碌地慌亂瞧着少年。少年挨近,舔了舔她的唇瓣。
秦肖肖覺得天崩地裂。
她!一點!都不想!跟這個殺人魔!接吻!
口中泛上血味,少年試圖撬開她唇齒。
“曲歡!你給我住口!”她尖叫,試圖把這當外面的曲歡對待。
“哦?不住口呢?”少年後退些,好整以暇地看她,“你能拿我怎麼辦?”
秦肖肖惡狠狠地瞪他。
“你想把我碎屍萬段,”少年看她兩眼,面無表情地陳述,“天呐姐姐,我這樣喜歡你,你居然想對樣對我?我真難過。”
他頂着一張死人臉說自己難過!!!
“我不是你姐姐!不許叫我姐姐!”
“我知道,”少年頓了頓,微妙地重複,“你不是我姐姐。”
秦肖肖忽然顫抖起來,殺人魔知道她不是蘇清曲,說不準會怎樣對待她。她面頰抽搐了幾秒,費力牽出一個讨好的笑:“我錯了。”
少年始終以一種玩味的目光打量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她的頭發,“選好了麼?”
秦肖肖嚎啕:“你怎麼還是要殺我?!”
少年好脾氣地解釋:“這是個幻境,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這兒,剛剛你喊吞劍的那個,我共享了他的記憶,才知道你是……肖肖。”
少年小聲嘀咕,“不然我還以為是什麼小鬼呢。”
他無所謂地拍拍落衣袖上的灰,“我好像是假的,他才是真的。我得殺掉你,幻境才會解,知道麼?你若是不想走,留在這裡陪我也可以。”
話是這麼說,但殺人魔好像沒有留下她的打算。
少年斂眸瞧着長刀,低聲說:“這大抵是我唯一一次見你。”
他長得和曲歡一模一樣,委屈神情也别無二緻,秦肖肖心有些揪起。
少年又擡起眼,“你為什麼這麼讨厭我?”
秦肖肖啞聲,為自己一瞬的心軟感到愧疚,“……你殺了很多人。”
殺人魔才不值得可憐。
“哦,”少年松開所有的桎梏,無所謂地應了一聲,清淩淩的眼睛把整個秦肖肖納在其中,“如果你說這裡的這些,你要聽我解釋麼?”
“聽。”秦肖肖毫無遲疑,重重點了下頭。
她沒想到自己還有同殺人魔好好交流的一天。
但她是真的想知道反派歡為什麼屠戮鳴州,明明不像失去理智,不像喪心病狂,看起來挺正常一個小夥。
少年坐到她身側來,與她隔着一些距離,示意她擡頭望,“看見什麼了?”
赤紅色的法陣籠罩天空,烏壓壓一片,血雲翻湧,密密麻麻的符文透着光亮。
“陣法。”
“看核心。”
陣法之外是烏雲和紫色雷電,核心是一道黑色,像黑洞一樣,兩邊狹長,是眼睛的形狀。它像蜘蛛網的中心點,所有細支最終都彙聚到其上,而細支上閃着邪惡光芒的符文,負責抓取人死後的魂靈。
簡單來看,就是人命作為養料,由錯綜複雜的樹根吸取以滋養大樹。
說成“養料”并不确切。
秦肖肖發現,“死的人越多,裂隙會越大。”
不是養料,是毒。
“天和人是相克的。”
少年點頭,滿意道:“還不是太瞎。”
秦肖肖看向他,這話像青春期的小男生在逗女生玩一樣。
“人是精氣之魂,天人一體,精氣該補天才是,唯有鳴州,天與人相克。古戰場留下的裂隙本可以自愈,卻因為相克的人而長久不愈。鳴州人活着是在争天,死了是在損天,他們原本就不該是人,而該是屍或魔。”
可還是沒說為什麼殺人啊?秦肖肖眼巴巴地望着少年。
“還看到什麼?”
“啊……哦……”
秦肖肖連忙轉回臉,又仰頭看天。
天空太暗,隻得見越擴越大的核心。核心似乎不全是黑色,裡面也有流動着的晶瑩物體。
是銀河麼?
胸口忽而涼涼的,秦肖肖低頭,正瞧見帶血的刀尖刺出來,鮮紅的是她的血,已經幹涸的深紅是阿歡的血,二者相融在一起。
視線最後畫面定格在少年含笑的臉,口型說着“再見”,少年在慢慢消散,她也在慢慢消散。
神經病啊卧槽……
秦肖肖醒了。
晨光熹微。
入目是少年白得清透的側頰,細軟絨毛配上白白嫩嫩的頰肉,看起來好捏極了,秦肖肖卻心下一咯噔。
她一支棱坐正,同少年保持微乎其微的距離。這張臉她太熟了,剛剛捅了她心窩一刀,再之前哭唧唧的被她喊了吞劍。
難繃。
這個曲歡的笑容更加意味深長,與前一個明晃晃的惡意不同,這一個就像是冰山隐藏在靜水之下,表面溫溫和和,實際撞上就死,他眼眸沒有前一個那麼黑,其中有情緒,是親昵的擔心與愛護,但秦肖肖總覺得還有其它的東西,完全不敢信任。
“姐姐夢到我了麼?夢到些什麼?”
他聲音也同夢中一樣,聽得秦肖肖想打哆嗦。
要命了,她有些分不清哪個曲歡是哪個,怎麼都是一個樣子?
“你怎麼知道我夢見你?”秦肖肖不敢看人,眼睛向下垂,說話顫顫的,很沒有底氣。
“因為姐姐念了我的名字。”
他們在巨人肩膀上,巨人正在送他們出界,下面是百丈懸崖,還有一片可以受曲歡控制的青綠草地。秦肖肖又一次感受到,如果曲歡是壞蛋,她已經被困在壞蛋的巢穴裡,跑都跑不掉。
“喔。”秦肖肖才不可能告訴曲歡,她欺軟怕硬,欺負軟軟的阿歡,又被兇兇的反派歡搞死了。在此之前,她還作為千萬個無辜的人,被反派歡虐了千萬遍。
小魔物會心疼吧?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夢到這些,真實得像親曆過一樣。
“姐姐面色有些差。”
曲歡撫摸她的臉。
秦肖肖這才注意到,“你臉色也不好啊。”比平時白了幾個度,是慘白和死白。
二人相視,秦肖肖捧住曲歡面頰左右觀望,“你做噩夢了?怎麼回事?”
她眼中關心不似作僞。
曲歡原本目光沉幽,在一聲聲關心問懷中漸漸松軟下來,他心中歎息,嘴上應道:“嗯,夢到姐姐……欺負我。”
少年眼睫輕輕垂下,嘴唇微抿,被手心捧住的面頰泛起薄紅,這欲拒還迎的模樣叫秦肖肖跟着臉紅,“是、是麼?哦……奧……”口中不知道胡亂答些什麼。
她眼睫撲閃幾次,面頰鼓起又松開,最後嘟起嘴,緩慢地碰了少年嘴唇一下,又退開一些。
“那對不起了嘛。”她聲音柔軟地哄道。
氣息撲在人口鼻面頰,熱乎的,親密的。
“嗯。”曲歡彎起些唇角。
帶着青草氣息的微風拂過面頰,二人相依坐在浩瀚天地中,巨人邁步前行,衆多小精怪排成長隊跟在後面。天是蔚藍色,陽光不刺眼,地是青翠的柔軟,不時邁過沁藍的湖泊、飛雁般可愛的小山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