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斑斓的陣法蔓延，恰好将領主整個罩住。

很眼熟，之前應該見過。

“這臭小子，”南宮飛罵了一句，“竟真能複刻見過一次的東西。”

廣靈秘境裡所有人都見過這個陣法，是離開金元寶客棧那天，上與下颠倒，重力壓着所有人往相反方向墜落時，天空所顯現的五色石結界。

所有人都在看天，都被這五色陣法震了一下。

現在無法抵抗的重力壓在領主身上，領主的上與下颠倒，有一股無形的力，粗暴地拽着領主往裂隙下塞。

方羽都快跪下了，心道師父牛掰。這誰能想到？

他說拿領主塞深淵，還真是拿領主塞深淵。

深淵之口在環形山的正中央，虛空打開一道巨大的黑色裂隙，原本無數深淵魔物争先恐後想從淵口出來，但五色陣法之下，雪白的領主急速下墜，一下子把進出口堵住了。領主掙紮着往上飛，飓風惹得衆人紛紛抵抗，但深淵裡伸出無數黑色的手，将碩大的領主往下拽，一點點吞吃。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還能這樣解決？

方羽驕傲地仰起臉，簡直想和每一個人高呼——是我師父！他把裂隙打開！又把領主塞進去！最厲害的BOSS，我們連打都不需要打！

五色石結界乃廣靈秘境的法則，法則的力量無法違抗，當初無論多厲害的修士都受到過度重力的壓迫，現在的領主亦是，它在絕望中被吞吃盡，死前爆發出能與深淵相融的力量，封閉了巨口。

地上還剩大大小小許多深淵裂隙，亦在慢慢閉合。

一場大戰，才剛開始，又猝不及防地結束。

怕節外生枝，怕領主死後造成異動，看完熱鬧的修士們急忙帶領人群往山的另一面奔趕。

白玄綴在凡人的末尾。

他一向喜歡最後這個位置，可以少聞些别人聞過的污濁空氣。

風浪已經平息，他邁過一個又一個裂隙，平靜又輕松，現在隻剩最後這一道裂隙，有四五米寬，前人在上面搭了靈力橋。

白玄在邁上橋前，擡頭，看見等在橋對面的少年。

落在最後的隻剩他們兩個。

說實話，曲歡的操作讓白玄也有些吃驚，換作任何一個其他人，都無法如曲歡般把傷亡降低至零。

白玄調整心情，重新變得平緩，擡步邁上透明的靈力橋——橋面下是漆黑的萬丈深淵。

四五米的距離，很快過去了。白玄踏上白雪覆蓋的陸地，還在想要不要和曲歡打個招呼。這樣面對面怪尴尬的，但看曲歡神情，似乎也不想和他打招呼。

保持沉默吧。

白玄擡步要向前——

曲歡忽然伸出手，推了他肩膀一下。

這一下力氣不大，但讓白玄剛剛邁過崖口的身體無法維持平衡，沒有任何可以借力的點，直直地向後倒。

少年平靜地看他跌落深淵，一身白衣，幹淨整潔。

半秒之後，也許是告别，少年朝他露出僵硬而滿懷惡意的笑，做出口型——

【死在永夜裡吧。】

……

幾日前。

秦肖肖留在村莊，曲歡和白玄一起去山腳探察。

兩人一路無話，白玄看曲歡肆無忌憚地在自己面前使用魔氣，與地下的魔物進行交流。

他在地上蹲了一會兒，手心與地面接觸，而後站起來說：【我們趕上了好時候。】

天地蒼茫，白雪浩渺，少年唇紅齒白，眉眼冷淡。

【地下有深淵，千年未曾開，是個不見光的好地方。進去了……再過幾千年，或許能出來。】

他近乎是明示地看着自己，言下之意仿佛是——我給你這見不得光的老鼠尋了個好去處。

白玄沒應聲，當做自己聽不懂。

回去的路上，少年沒耐住性子，又一次跟他說：【我知道是你幹的。】

兩人并肩走着，白玄并未看他，隻當他是犯蠢。

少年的聲音又響起，認真又堅定，【我會殺掉你。】

幼稚，充滿孩子氣。

白玄終于看過去。

少年也在看着他，說：【其它的我能原諒，畢竟十年相伴，你死了，她會記挂你，但是，這件事，我無法諒解。】

白玄聽着他給自己定罪，又給自己判刑，最後隻笑了笑，【歡弟弟是在同我說話麼？說的是些什麼，玄怎麼聽不明白？】

……

白玄在向下墜，周身越來越陰寒。

少年站在涯口看他，笑意從略顯僵硬，到真心實意。眸光很亮，看起來很開心。

但一聲細微的響動過後。

少年的笑意重新凝固，眸光從明亮愉悅，瞬息間變成赤紅色，眼睛死死地盯着山崖下，身體細微顫動，瞳孔越來越大，幾乎目眦欲裂。

他整個人一動不動，立在原地。

白玄看見少年握拳，幾息之間，指縫間已經流淌滿鮮血。

發生什麼事了？什麼把歡弟弟惹成這幅樣子？

白玄移眼，看見五彩天空之下，義無反顧向他跌來的女孩。

-

曲歡把手指都捏碎了，終于沒救他跳崖找死的姐姐。

他獨自站在崖邊，親眼看着幾息後裂隙閉合，二人消失在眼前，天地隻剩下白茫茫一片。

什麼都沒有了。

滴答，滴答——血在雪地上濺出血花。

曲歡表情麻木漠然，失去調控的靈魂般，半天邁不動步子離開。

不知站了多久，他遲緩地蹲下身子，從她跳下去的地方，去感應深淵——深淵門閉合得很緊，什麼都感應不到。

“姐姐……肖肖？”

你是不是把我忘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