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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幾日,秦肖肖白天去廣場,在喧鬧人群中待幾個時辰,夜晚又回到房間,觀看水鏡裡極度孤單的記憶。
正如曲歡以元神作小人,到噩夢裡陪伴她一樣,秦肖肖遲來地,陪伴記憶裡那個孤寂死漠的曲歡。
十多日不夠她看完記憶,她隻能看到哪裡算哪裡,觀看賽事時,她總心不在焉,淚意充盈,想哭又哭不出。
她好想把水鏡打碎了,又不敢。
她怕這記憶有大用處,怕曲歡忘記他們的過往,怕他忘記他是如何喜歡她,怕曲歡說過的,恢複記憶能看更多異世的東西,兌現不了。
她歸根結底是自私的,所以曲歡得恢複記憶,承受二次傷痛。
但她會陪着他一起,痛他所痛,雖然無甚用處,但兩個人一起就不孤單了。
随着南宮子弟一個個出局,曲歡距離終點越來越近,比賽進入白熱化階段。
終于,他在終點遇到了南宮欣。
南宮欣在進入賽場的第二日,就在終點等着曲歡了。這片地,他從小玩到大,太熟了。
二人打起來,南宮欣的主場優勢很明顯,他了解每一個地方如何利用,沒有自大地輕敵,而是提前到來做足了準備。他之前研究過曲歡的招式,準備了克制之物、破解之法。
這是一個天分高家世好又努力不自傲的優等生,是極其難纏的對手。曲歡都開始想,作為後輩,這絕對是最讓長輩省心的那種。
可惜了,生死鬥,必有一死。
比修為,比天分,比勤奮,比時間,曲歡不差他。另外,曲歡有殺戮的本能,與家族裡溫養、偶爾出去曆練的孩子不同,他從小浸淫在殺戮裡,不殺對手,即被殺,淩厲攻勢在他眼中慢極,他時常是一對多的局面,這時候覺得悠閑,陪孩子玩玩。畢竟跑那麼遠來北境,就為了打這破架。
南宮欣赢不了,這是場絕望的比試。他準備得再多,都赢不了。
觀衆席上,任誰都能看出曲歡玩玩的心态,他幾乎不主動出手,出手也隻是不痛不癢的攻擊,而對面淩厲的攻勢他也總能輕飄飄化解掉。
大家心中五味雜陳,他們一面是支持南宮欣的家鄉人,一面又對曲歡的絕對實力認同和臣服。
這是很強的後生。
也許能和當年的第一強者比比。
秦肖肖心緒繁雜,特别是看見旁邊艾至像貓兒一樣,烏黑眼睛一眨不眨,極其專注地觀賽。他和南宮欣是道侶,皆愛慘了對方,現在要天人永隔了。
秦肖肖沒有勝利者的喜悅,而隻有一種主角欺負路人炮灰的無力感。
現下壓力最重的人是南宮欣,他咬破舌頭,舔舔血,整個人都興奮了。
這樣的對手,簡直太棒了。會及時對他所有招式做出适宜的反應,最好的陪練也不過如此,這反應很值得琢磨,叫人參悟。
朝聞道,夕死可矣。南宮欣未與曲歡對上前,有信心殺他,而對上後,他才知道眼前人像無底洞一樣,根本不是自己能勝得了的,但勝不了也沒關系,南宮欣天生好鬥,他一直知道自己不會死于壽盡正寝,而一定會死在殺戮場上。
死在這人手上,也不錯。
鏖戰幾日,南宮欣覺得自己筋疲力竭時,終于動用了能力。
觀衆席開始歡呼,艾至站起身,隻見鬥獸場内,高階兇獸沸騰,吼聲撼天,步伐震地,全往打鬥地點趕來。
南宮欣拖着病體逃了,而曲歡面對烏泱泱的兇獸。
“敗了。”艾至說。
他面上沒什麼表情,眼睫微垂,眼睛盯着畫面裡的南宮欣。
南宮欣往終點的出口跑去,數十步之遙,姿态急切。到底人都是有求生欲望的。
南宮長老放了水,提前開了結界口,隻要南宮欣跑得出來,他們就可以反悔不認這比試,說這是平局。
秦肖肖心裡難受,覺得是不公平,但又松了一口氣,也不一定要置人于死地。
這口氣沒松完,因為一直乖乖待在觀衆席的艾至,竟然祭出法器,朝結界拉開弓。
這是把樸素的重弓,上面嵌了幾塊漂亮的石頭。秦肖肖記得,這是月前逛街偶遇艾至和南宮欣時,他們買下的。
青年手指細長有力,秦肖肖離得近,看見其上一層覆一層的老繭。他拉弓如滿月,沒人關注這邊,秦肖肖撲上去制止,箭已如流星般沖出。
一聲尖叫,她回過頭去看賽場,愕然——
長箭穿過結界,抵達場内,從虛無中射出,正中離出口一步之遙的南宮欣心口。
長箭所附氣力一瞬間劃破南宮欣的保護屏障,震碎他的心髒和靈脈。
南宮欣驚愕幾息,擡頭望向虛無,定定三秒,笑了,眼神是種有所預料的坦然,他後仰倒下。南宮家族内,一盞魂燈滅去。
秦肖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艾至幹了什麼?
南宮家族的人立刻趕來,按着艾至跪在地上,踩着他手指,砸碎他的弓,唾罵:“你怎麼敢!”
艾至被打得吐了血,滿牙帶血地大叫:“眷屬可以參戰!我是合規矩的!”
“賤人!”又是無情地毆打,一道又一道靈力,要廢了他。
秦肖肖傻愣在旁邊,直到艾至朝她大喊:“快救我!南宮欣輸了,我輸給你們了,他們沒有權力打我!”
艾至面目猙獰扭曲,秦肖肖是一陣虛妄的恍惚。反應過來之時,她已經握住其中打得最狠的人的手腕,說:“住手。”
南宮家的人都看着她,目光是看仇人的兇狠。
秦肖肖沒有退讓,她挺直身子,聲音冷靜:“如他所說,比試勝負已分,他被輸給我們了。如果你們繼續對他動手,就是挑釁——南宮家族規,不許主動生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