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酒館,夜晚寒涼,秦肖肖走在大街上,腦海浮現自己裹着被子待在中央城廣場的模樣,渾身一激靈,趕緊找了一家客棧開了房間。
床很軟和,被裡棉絮揉起來像雲朵。她睡到天明,拉了簾子又繼續睡,再睜眼是陽光明媚的正午。
她記着要去看鬥獸場比試,于是起床換衣,找見儲物袋裡幾件很少穿過的,一件件試穿,搭配發型和配飾……磨蹭到下午,她想起街上看見的幾家服裝店,極具地域特色。
最終,秦肖肖吃過下午飯,穿着當地童裝,拿着幾串烤肉,到了廣場座位席。
“師妹,來得真早。”
艾至眼睛微眯,聲音酸極了,瞧着不太愉快。想到她來之前,艾至一個人孤零零在這裡坐了很久,秦肖肖遞了一肉串給他,“喏。”
“香,”艾至接過,順着肉隙咬了尖端的一小塊,吃相很斯文,“但是我吃膩了。”
哼,那怎麼還吃?
賽事依然很無聊,其他挑戰者連曲歡影子都找不見。昨日秦肖肖一刻不想走,今日她一刻不想留。坐這兒勉強看了半個時辰,她拍拍屁股站起來。
“就要走了?”艾至驚奇。
秦肖肖點頭:“沒什麼好看的。”
雖然有違對曲歡的承諾,“我會在外面看着你的”,但這實在是有些無聊,要讓她這樣看上十天半個月,太艱難了。
“那你走吧。”艾至不做挽留。
秦肖肖離開時發現,廣場上的人竟然比昨日多一些,不知道怎麼回事。
她不多耽誤,回到房間,設下儲物袋裡最昂貴的結界,掏出水鏡和神女碎片,手指顫抖,但仍是以碎片中的神力激活水鏡。
雖然很不道德,但是,她很需要知道秘境裡曲歡遇到什麼,這樣等曲歡恢複記憶,生氣或者發火,她能有個準備。
一些記憶團成了黑影,她的意識一進入,立馬逃竄開,她試圖去追,但根本追不上。一些記憶團飄在遠處很遠的地方,看不清輪廓,還有一些記憶團五彩斑斓,花團般圍上來,秦肖肖最先選擇了角落裡,争不過其它記憶團、但又不肯離去,渴望着觸碰她的。
這是朵淡藍色團子,間雜着絲絲粉色。秦肖肖伸出手觸碰,它便無孔不入地嵌入意識體。
畫面裡,月光照亮營帳,一片皚皚雪地圍繞住這燃着陣法的溫暖小空間,曲歡坐在熟睡的她身側,撫平她眉間,指尖取出一團光亮,是個哭唧唧的小人,長得同他一模一樣。
小人一面哭一面吐血,滿眼委屈卻又安靜地不發出一絲聲音,心口上插着把刀,“滋滋”往外淌着血,染了大半個胸膛。曲歡想幫他拔去匕首,他躲開,執意不肯,扭頭還在看着秦肖肖。
曲歡手指合起,即把小人捏碎了。四碎的光芒在屋裡飄了一會兒,沒有亂跑,最後全部歸于曲歡體内。曲歡面色白了一些。
但他沒在意,像小人一樣,專注地望着秦肖肖。
目光中有幾分委屈,但更多的是心疼和愧疚。
他施了安睡咒,又看了呼吸平穩的人一會兒,步出營帳,甯靜夜裡刮來陣陣寒風。畫面結束。
秦肖肖意識從水鏡裡出來,她心如亂麻,不能立刻看下一個記憶。
緩和了幾刻,她思緒慢慢動起來。
怎麼會?
她那時經常噩夢夢到自己慘死于原文反派歡刀下,之後又會遇到一個性子軟和、模樣同反派歡一般無二的人,她拿他洩憤,喊他吞劍,拿刀刺他,極盡粗暴地對待他。
怎麼會?這個乖巧聽話任她發洩的哭唧唧阿歡,是真的曲歡。曲歡知道她做噩夢,于是夜夜入夢,以這種方式陪伴她……
感動麼?
秦肖肖有幾絲感動難過,但更多的,鋪天蓋地襲來,是種烏壓壓的壓抑和恐懼。
曲歡怎麼能夠不動聲色地把握她的夢境和現實,夢中被她捅刀傷害了,現實卻還可以像是無事發生一樣,送花,抱抱,親親,看風景?
細思極恐的變态既視感。
秦肖肖喘息聲粗重,唾液分泌加快,手指抖着,意識再一次進入水鏡。
這次幾乎沒有記憶團主動撲上來,也許是察覺到她的喜惡,全部遠遠避開。秦肖肖一陣後悔,曲歡的記憶像曲歡的人一樣,不能表現出不喜歡他,心靈上的表現也不行,他會像小動物一樣躲開的。
秦肖肖不再亂看,猜測着可能是目标的記憶團。
遠方深處,那一團巨大的黑色的,可能即是。秦肖肖向它靠近,近了才發現,記憶團大得可怖,站在它面前,給她整個人都包入無邊黑暗中。
秦肖肖懷着對巨物顫顫巍巍的恐懼,對神女碎片極端盲目的信任,對探知真相孤注一擲的勇氣,讓自身融入到記憶裡。
并沒有想象中很難受的感覺,這也隻是一段記憶而已。
畫面裡,曲歡坐在草地上,烤着一簇火。
天亮了,他把火熄滅了,天黑了,他又把火燃起。
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周遭沒有其它聲響,世界沒有其它東西,全部都靜悄悄的。火堆燃起又熄滅,熄滅又燃起,循環往複,曲歡待在這裡,沒有在修煉,什麼都沒有做。
某個夜晚,他不再燃火。
因為柴火用完了。
他一直用的是古人的法子,鑽木取火。之後,他坐在黑夜裡,旁邊有一棵樹苗,日升日落,他等待樹苗長高,把樹木砍下,繼續燃火……他整個人麻木得可怕,好像除了燒火之外,想不到其它事情做。
秦肖肖竟然理解了,他可能在思念着自己。
——相識的第一夜,那個狹小的蜿蜒向上的山洞裡,她教他鑽木取火,火光裡有彼此的模樣。
秦肖肖逃也似的離開記憶團,半天緩不過神來。
是種鈍刀子磨肉一樣的疼。
她知道曲歡遇到什麼了,一所極其孤單的一個人的廣闊監獄。她隻是看一看,就覺得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