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尼可萊即“St.Nicolas”,是天主教的聖人之一,以保護孩童為名。
但權澍所指的這個聖尼可萊,是權家所擁有的同名福利院。
尚城原先有幾個私立福利院,名字裡寫着“平安”“美滿”,實際卻經營境況窘迫,裡面的孩子一個個眼神倉皇,手腳細弱,穿着泛黃的舊衣服,在人前顯得瑟縮。這樣的孩子并不讨喜,更談不上有學識和涵養,就算有幸找到領養家庭,自卑也已經浸在骨子裡。
權澍接過權家之後,順便也買下了這幾座福利院,統統整合起來,然後一改運營方針。
這裡的教師員工,盡數給了私立學校最頂尖的工資,而孩子們的生活教導,也是統統按貴族學校的方式來。
别人覺得權澍瘋了,是要害死這群孩子。畢竟把他們的眼界養高了,隻能讓他們更加認識到這個世界的落差。
權澍權當他們放屁。
她把這群孩子們養成溫和有禮的小紳士和小淑女,就算身有殘疾,依舊能不卑不亢,保持體面地活下去。她教給他們不同的語言,世界的知識,教他們對外界伸出手去,給出豐沛的善意。
她要這群孩子的童年毫無匮乏,最終成為天幕中形狀不同,卻同樣耀眼的一顆顆星星。
外界的質疑聲沒停歇過,但是新福利院成立以來,領養的人數和頻次已經遠非過去可比;尤其是領養人的身份,不僅有中産的家庭,甚至還有尚城的豪富。
權澍前些年把福利院的名字改成了聖尼可萊。她自己不信教,卻選了這個名字,不是因為崇洋媚外,而是有别的原因。
尚城最好的幾個私立學校,全叫什麼“聖瑪麗”“聖約翰”“聖某某”,裡面裝着一群下定決心和下層階級劃清界限的矜貴人。她把福利院叫做聖尼可萊,是打定主意,讓自己的孩子也擁有同樣光亮的未來。
……當然,也是有點跟那些“體面人”杠上的意思。但是沒人了解這點,隻覺得這是賣肥皂的權家在轉型做有品位的慈善,看來權二的手段确實厲害。
外在虛名權澍懶得去管,隻是不管多忙,她每個月都會雷打不動地去看看孩子們。最近這段時間略微有些特别,她來的比往常都要勤快一些。
車上嚴深聽到她說要去福利院時,忍不住嘴角挂上些笑意。是因為他清楚,權澍說要去福利院的原因,除卻喜歡她的小朋友,很大一個理由,是不想回家。
——容照景,你再怎麼被擡愛,也終究有被抛棄的一天。
他這麼想着,對身邊的司機囑咐着,讓她開得穩一些,慢一些。
最好放那個容先生一夜好等。
……
聖尼可萊接收0歲到16歲的孩子,育教一體,校舍是權家自己名下的幾幢大宅子,離市區很有些距離,看上去俨然一座莊園。
司機把車在校門前停穩了,權澍踢掉腳上的高跟鞋,從後備拖出來一雙老頭拖鞋,踢踢踏踏地往裡面走。嚴深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
沒走幾步,權澍皺了皺眉,指了指不遠處的停車場:“……哪裡來的神仙?”
那裡停着一輛明黃色的邁凱輪,在一衆中規中矩的黑色轎車之間,好不顯眼。
嚴深也沒見過這輛車,搖了搖頭。權澍又看了一眼,沒多想,繼續往大門内走。
……要是與她有關的人,自然會來找她。
福利院用了聖人的名頭,但是裡面的課業日程沒有和天主教沾上一星半點,唯一和宗/教有關的,是福利院的主理陳嬷嬷曾經做過修女,現在也時常穿着一身黑色修女服走來走去。許多有錢人家很喜歡這一點,覺得”這很洋氣“;權澍對此倒沒什麼感覺,她選人主要看能力,陳嬷嬷的背景不論,孩子要是有什麼事,她老人家文能舌燦蓮花,武能撸起袖子打架,相當令人放心。
陳嬷嬷見着權澍來,笑眯眯地迎上來:”權小姐,今天也來看孩子?“
權澍點點頭:“正好有空。院裡缺什麼東西嗎?”
陳嬷嬷表情無奈:“你一天到晚過來,我們哪裡能缺什麼。你還把這裡當成景點了,每次來都要開張支票做門票錢。”
權澍“哦”了一聲:“那我進去找他們玩了哦,毛豆班的小朋友在哪兒?”
“中庭,别玩得太瘋,不然他們吃不下晚飯。”
毛豆班的小孩子多在六七歲,正是能聽懂些人話但還保留孩子氣性的歲數。年紀小些的孩子習慣哭鬧,年紀大些的孩子知道權澍的身份總會有些拘謹,這些年紀在上小一小二的孩子是和權澍最親近的。
于是權澍哒哒哒地朝中庭跑過去,路上随手把頭發往頭上一紮,頂着一個亂糟糟的丸子就沖向孩子堆:“我來啦!”
小朋友們驚歎得此起彼伏:”哇,是大王!“”老虎來啦!“”不對,是母獅子呀!“”哈哈哈哈——”
在她身後,嚴深穩步走過去,看着權澍身上還穿着襯衫西褲,肩上卻已經扛着個小朋友騎大馬,嘴裡是“突突突”的拟聲詞,故意東倒西歪地橫沖直撞,仿佛一輛不甚聰明的人體坦/克。
很難想象,就在幾個小時之前,這個人還坐在權氏頂層的辦公室,聽子公司的負責人一一報告。權氏每月第一周的報告人稱上朝,是因為權澍在集團裡仿佛皇帝,她對運作并不親力親為,但是每一次敲打提點,都讓大小的産業精确有效地前進着。
嚴深看過她的許多張面孔。她在工作時大多平靜,玩味,漫不經心。但是他最喜歡跟她一起來這裡,看她當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王,眼睛明亮,一直鬧到頭發披散在肩膀,鞋子踢掉,哈哈大笑。
那樣的場景他見過幾次,讓他想到自由的海風,和快樂的野生動物。
他看着她,想就那麼走過去,直直把她抱起來舉高了,再擡頭看着她。
“誰想得到呢?傳聞中的母夜叉權二,原來長得這麼漂亮。”
嚴深的身邊傳來一道聲音,直接打斷了他的想象。嚴深花了一秒來理解這句話的意思,旋即飽含慍怒地看了過去。
他人高大,長得又不好相與,普通人看了他一般都會害怕。然而說話人完全沒有退縮的樣子,隻笑眯眯道:“怎麼這個表情?我這是在誇她呀。”
發話人是個很年輕的男人,比嚴深矮了少許,年齡頂多二十出頭,手腳肩寬都是成年人的模樣,樣貌和聲音裡卻帶着些難以掩飾的少年氣。他頂着一頭耀眼的,漂染得毫無雜色的銀發,左右耳都打了耳釘,一張臉孔有種甜美又清爽的帥氣,像是從哪裡走出來的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