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低道。
……
權澍不知道,湯柏軒十七歲時長得正好,眼睛明亮,修長挺拔,仿佛春天的楊柳,混不似自己要麼扁圓要麼幹瘦的家人。
他分化成了S級的omega。
這罕見的評級讓湯家母親簡直要跪下來感謝老天,念叨着以後一定要為他找到門當戶對的好親事,末了不忘說一句——也是可惜,尚城商業圈子裡最有名的S級Alpha,偏偏是那個權家的老二。
湯柏軒不怎麼知道大人的事情,隻覺得好奇,想再問,母親卻不多說話。他隻能自己去查,然後看着手機屏幕上面跳出來好漂亮的一個女人。
一雙眼睛淩厲得戳人,偏偏嘴角還啜着笑,一頭長卷發從側臉垂到肩膀,看着鏡頭像是看着獵物。
……真要命。
他之後整天都有點魂不守舍,見了大哥回來,問她知不知道有權澍這個人。大哥的臉色不好,說那個權二手狠心黑,做生意不給人留活路,是斷子絕孫的喪門星才幹得出來的路數。又講起權澍從前的醜相,明明細瘦黑醜面露兇光,硬要和他們的圈子湊作堆。
“要不是她和她那個臭賣魚的短命媽一樣會水,大家早就把她按在泳池裡溺死了。”
湯柏軒的背脊發冷,覺得大哥身上的這股惡意實在陌生。然而他把大哥說的話串聯一遍,忽然驚覺,權澍很有可能就是他一直在找的,那個救了他的人。
這個發現讓他的心跳得很快。
許多人似乎不喜歡權二,但是他并不覺得她是什麼壞人。而且再壞能壞到哪裡去?他欠了她一條命的。
他還在想着該怎麼登門道謝,權二的事就生出了旁的下文。S級的Omega和Alpha可以選擇把分化後的樣本交給國家配對,畢竟匹配度越高,生育出下一代的質量就越發地越好。湯家母親沒經過湯柏軒的同意便把他的血樣送了出去,而匹配出來的結果,令湯家父母面面相觑。
湯母臉色很差,直接要把那張紙撕掉扔了。湯柏軒仗着人高把報告搶過來,看着上面頂頭的幾行字。
“權x,女,24歲,S級Alpha。未婚,無婚史,無育史,信息素匹配度:99.999999%。
如需揭示更多信息,請填寫下方的申請表,本機構将在對方同意後将個人信息互相公開。”
……所有科學的鑒定報告都不會寫出百分之百,但是這個無比接近的數值,是兩個人理論上能擁有的最高匹配度。
有人把這樣的配對,叫做天命。
湯柏軒站在原地,整個人都怔愣。湯母把紙搶過去撕掉,聽到他說:”……我要去找她。“
——權澍。
她救下他,又最合适他。命運的齒輪吱呀旋轉,少年看看自己的手腕,覺得那裡牽着一條命定的,看不見的紅線。
向來脾氣好的湯柏軒在那天和父母大吵一架,終于換來父親氣沖沖一句:”那你就去找她!你和她在一起我都不管!“
……卻終究沒有後文。
因為第二天,權澍要辦婚禮的消息,便在湯家所住的山上傳了個遍。
湯家沒有收到請柬——很多住在這裡的人都沒有。然而大家都在談論她,許多老錢被她坑過産業,一臉瞧不起地說她撿了宋家扔掉不要的破鞋,半點擺不上台面。
湯柏軒定定聽着這些話,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間,在床邊坐下了,忽然流下兩行眼淚。
那種感情很飄渺。就好像他堅信命運給他準備好了禮物,打開來看,卻空空如也。
他甚至都沒和權澍說過一句話,沒見過一次面,卻那麼難過。
又或許,這才是他難過的原因——也許他再早一點見到權澍,她會選擇的就是自己,就是命運。
……而既然他沒有,這就成了隻有他一個人知道的錯過。
十多歲的孩子知道什麼愛恨憂愁?對湯家人來說,這就是一個無關痛癢,略帶尴尬的小插曲。沒人知道湯柏軒養成了習慣,總要默默去收集一個人的消息。
——她結婚了,婚禮上穿的是白綢緞裙子,斜帶一頂罩着網紗的小帽,像是老派的尚城影星。
——她和新婚丈夫一起去逛超市,男人拎着幾袋蔬菜,她肩上卻扛着兩箱飲料,因為手被占着,還試着用腳尖去開車門,被小報拍了個正着。
——她上訪談節目,戳穿主持人對财經不懂裝懂,被冷下臉說權小姐果然刁鑽不留情面。她笑嘻嘻地回:“是呀,我要是性格好一點,一定會說你的性格和實力能勝任這份工作。”
這樣一天天過去,權澍的樣子越來越鮮活,而湯柏軒也越來越知道自己沒得到的是什麼。
他一直一直看着,然後在近三年後的某一天,發現電視中權澍給新投資的公司站台,連上幾場節目,一雙修長纖細的手上,卻再看不見那枚黑白鑲鑽的婚戒。
他的心髒狂跳起來。
那時正趕上他大學志願者的填報單下來,幾個可選的地方裡,所有人都想去聖尼可萊——那裡環境好,工作清閑,孩子可愛,除了遠了一點,沒有任何缺陷。湯柏軒特地搬出自己小私房,給大家包了極大方的紅包,隻求其他人不要選這裡,好讓他能拿到名額。
最近幾周,他每周都至少過來一次,靠着捐出去當停車費的五十萬和陳嬷嬷搞好了關系,才終于聽到一些和權澍有關的消息。
然後在今天,站在了權澍的面前。
……
如此種種,權澍一概不知。她點了點脖子上挂項圈的位置,對湯柏軒說:“你勾引我是你犯賤,我上鈎是我人渣。我沒打算當人渣,你也可以停止犯賤了。”
湯柏軒沒有生氣。
他問:“你要是真的和容照景要好,為什麼不标記他?”
權澍直直地看向他,而湯柏軒沒有移開眼神。
最後他說:
“……你看,你都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