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澍不認識這個人。對方太年輕,不會是來領養的家長,穿的太新潮,不會是新來的教師。
所以她看了他一眼,回過頭來,并沒有理會。
男孩“哎”了一聲,繞到她的面前,側着頭看她:“怎麼這麼冷淡啊。”旋即又笑得眯起眼睛,露出虎牙:“請我吃個飯吧,漂亮姐姐。”
權澍眯起眼睛。她膝上的小朋友要伸手去摸男孩衣服上墜着的銀鍊子,她擡起手,把那隻小拳頭收在了掌心裡。
“或許你沒看到,”她擡頭看向男孩,“我現在很忙。”
不管跟小朋友玩得如何開心,她依舊是個在努力撐過易感期的Alpha。男孩身上似乎打了抑制劑,但還是透露出來隐隐的信息素味道。
是個Omega。
一股似有還無的柑橘香,勾得她心煩意亂。
然而男孩定定看了她兩秒,沒走開,反而擡手在自己的銀項圈上按了一下。
那股勾人的柑橘香味頓時變得濃郁,甜而淋漓,權澍被浸在裡面,瞳孔忍不住緊縮一下,整個人都往前一頓,像是有人從内捏住了她的内髒。
權澍閉了閉眼,讓腿上的小朋友起來走開,自己則站起來,看着男孩。
“你什麼毛病?”
她啞聲問。
男孩戴的這種項圈有抑制劑和防止強行标記的作用,但是上面有一個儲存信息素的按鈕,指紋對上去再按下來,可以發散少許信息素,是在Omega遇到了中意的人之後,幫助他們釋放“好意”的。
這個功能在兩情相悅的時候可以拿來捅破窗戶紙,然而這個陌生的男孩對着她這麼做,就很有點強行引誘的意思了。
畢竟這個散發出來的“少許”,對于别人來說或許沒什麼,但對于權澍,就很有些難熬。
男孩是個S級的Omega。
——S級的Alpha罕見,S級的Omega也差不多一樣難找。兩個珍稀物種一朝見面,信息素的匹配度高得像是兩滴水溶在一起。容照景是個A級Omega,她已經要打針打到普通劑量的三倍,現在遇到這麼個忽然撞上來的衰人,她太陽穴旁邊的血管都要跳得爆掉。
男孩傾身湊到她耳邊,低聲道:“不請我吃飯的話,我請你也可以的。”
權澍厭惡地推開他:“我結婚了。滾。”
“但是你沒戴戒指。”男孩後退一步,眼裡的玩鬧褪下去,露出些認真的神色來。“你原先一直戴着的。”
權澍頭疼得厲害。然而男孩說這話時的語氣和态度,偏又透露出一種長久的關注。
“權澍。我找了你很多年。”
……這都是哪來的爛俗台詞。權澍不想再糾纏下去,轉身向後走去。
被人從後拉住手臂的時候,權澍下意識地猛地一甩,男孩被帶得向後踉跄一步。
遠處的嚴深看到了兩個人的肢體接觸,像是想走過來,權澍伸出一隻手止住他。
她的脾氣不差,但更說不上好,現在是因為身邊都是孩子,小朋友還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們,這才忍着沒上演全武行。
“……你到底想幹什麼。”
她看着男孩,話說得很慢,眼皮半垂着遮住小半烏黑的眼,漂亮,冷淡,像在看一隻令人作嘔的蟲子。
男孩苦笑一下,像是意識到她的反感真心實意。他身上那股自來熟的作派褪下去,兩隻手分别捏緊了自己衛衣的下擺。
他看上去終于緊張起來,樣子有點無措,反而顯得真誠。
他說:“你記得嗎?你十四歲那年,從海裡救過一個孩子。”
“你救的人是我。我叫湯柏軒,是湯家的小兒子。”
“我一直不知道那天救了我的人是誰,懂事之後,就一直在找。是前幾年才聽我哥哥講起你,說你小時候不住在山上卻常常來玩,皮膚曬得很黑。”
“我聽說你會潛水開船,水性一定很好,年齡也對得上。”
“所以想了很久……決定過來找你。”
權澍看着他。
……是有這麼一件事。
那是十幾年前,她在别墅區腳下的海邊沙灘上走,看到一小塊翻湧得不太自然的浪,仔細觀察,發現裡面有一隻小小的手,沒怎麼猶豫,直接跳了下去。
是因為她水性極好,這才沒被溺水的小男孩拖下去。她把人拖到岸邊,膝蓋頂着他的肚子,扒開嘴抵着倒水,甚至搞了人工呼吸,這才把人救了回來。
然而對權澍來說,那并不是什麼好的回憶。
她笑了一下:“我記得。救了人卻被兩個耳光抽在臉上,相當印象深刻。”
彼時她被曬得黝黑,身上的衣服又樸素,周圍沒什麼人認得她。趕來的湯家父母把她當成了害自己兒子溺水的罪魁禍首,直接兩個耳光抽了上來。
她沒有解釋,頂着一張被抽腫的臉,最後看了一眼正在轉醒的男孩,便濕淋淋地,慢慢地走回了她來時的方向。
都這麼多年了,湯家的人早就該知道那天他們扇的人是小兒子的救命恩人,并且是權家的老二。隻是先前他們拉不下臉去賣肥皂的權家登門道歉,後來權澍收購貿易公司的時候又把湯家擠兌得夠嗆,這梁子結得深遠,權澍沒指望過能得到什麼道謝。
這個湯柏軒估計不怎麼聰明,他父母明顯是不希望他知道救人的是自己,這才把他蒙在鼓裡許多年。而湯家大哥會說起自己,應該也不是什麼好話,連自己當年的膚色都提起,讓她想起他們曾經圍着她,叫她“雜種”和“外勞”的日子。
“怎麼,想讓我還你兩個巴掌?”權澍還是笑,看着他的眼神有點憐憫,有點諷刺。
而湯柏軒看起來很難過。
他說: “也可以。但是打完了,能不能讓我和你出去吃頓飯?”
“……就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