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忙活着,一個老漢抱着一捆柴走了過來,看屋前圍着一幫人,立馬把柴往地上一扔,抽出柴刀橫在身前,用當地土話大吼了一聲。
塗獻趕忙上前,兩人叽裡咕噜說了一陣,老漢垂下肩頭歎了口氣,也不理他們,背身将柴扛進屋,塗獻說了句“你們等等”跟着老漢進了屋,不多一會兒,兩人提着水壺和碗出來了。
“喝點水吧,你們找到這裡不容易,走了挺遠吧?”
老漢用蹩腳的普通話跟他們聊起來,原來他是山下劉家村的村民,孤身一人住在山裡,家裡已經沒有其他人,平時就靠打獵砍柴度日。桑若忍不住多看了老漢一眼,隻見他皺巴的臉上大皺紋壓着中皺紋,中皺紋藏着小皺紋,額頭上的紋路更是猶如刀刻,一看就是張滿是愁苦的臉。
“大伯,您怎麼不住村裡?山上野獸多,一個人住不安全。”
“唉,家裡沒人了,我一個人……死了也就死了。”他端出鹹菜和一小罐熏魚,“沒什麼好東西,你們将就将就吧……”
這群人打扮不俗,尤其桑若氣質飄然,老漢對她更是恭謙,桑若連忙扶住老漢的手勸道:“我們帶了幹糧,您弄點吃的不容易,我們不能接受,您自己留着吃吧。”
好說歹說留下了鹹菜,老漢偷偷抹了把眼淚,轉身往屋裡走,走過姚華身邊時不小心被姚華放在地上的包袱絆了一跤,包袱裡的水草咕噜噜滾了出來,正停在老漢面前,老漢猛地瞪大了眼。
“蓉妹子,蓉妹子!”他不顧一切撲上去捧起水草,顫抖的手劃過人面球,眼淚大顆大顆地滴下來:“蓉蓉,你怎麼在這裡啊!”
衆人面面相觑,不懂老漢為何突然抱着幹掉的纏夢叫“蓉妹子”。
鹿妘試探道:“大伯,你認識……這個?”
水草被老漢緊緊抱在胸口,就像抱着久别重逢的親人,他捧着人面球左右端詳,眼神透着不正常的熱情,慈愛又癡狂,看得人頭皮發麻。
“蓉蓉,你怎麼這麼久都不回來?你知不知道,阿爸好想你啊。餓了吧,阿爸給你做吃的。”
邊說邊抱着纏夢就往屋裡沖,塗獻趕忙拉住他,“大伯,這不是你的女兒。”
誰知老漢的力氣那麼大,一甩手把塗獻推倒在地,從門邊摸出一把柴刀對準塗獻:“不準過來!你們又想幹沒什麼,你們這些怪物!你們想把蓉蓉帶走,這次我絕對不可能讓你們把她帶走!”
他揮舞着柴刀就要沖過來,塗獻坐在地上往後爬了幾步,被鶴心一把拖起連連後退,老漢雙目赤紅,眼看已經發狂。怎麼好好的,突然就發了狂呢?鹿妘趕緊拉着桑若躲到一邊,卻已躲閃不及,一把木制回旋镖破風而來打落了老漢手上的柴刀,下一秒,夜莺已經移動到老漢身後,朝着頸側用力一擊,老漢癱軟在地暈了過去。
“吓死了我。”鹿妘長籲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老漢道:“這怎麼回事,附身了?”
纏夢從老漢手中滾落,轉了兩圈落到姚華面前,姚華“咦”了一聲,撥開絲狀水草,中間的人面愈發清晰,就像一張貼着人臉倒模出來的面具,赫然是張非常清秀的少女的面容。
“難道這就是……蓉蓉?”
老漢雙目緊閉,橫流的眼淚糊了滿臉,塗獻将他扶到屋内的竹床上,此時天已黑透,大家囫囵吃了點東西,圍坐在院内篝火旁,都顯得心事重重。
“我在水下,隐約看到過一個人影……”鹿妘語帶遲疑:“剛被夜莺救上來,我想說,後來又覺得是幻覺,這時候再想想,恐怕是真的。”
鹿妘閉上眼睛,回憶水下的情景,“我感覺自己一直在下沉,根本碰不到底,那些水草是從一個洞裡鑽出來的……洞口盤着一堆像繩子一樣的東西……在水底的時候,我還聽到唱歌的聲音,然後……哎呀!”
鹿妘狠狠錘了一下頭,眉頭緊皺:“我沒看清,洞口似乎搭着一隻人手,但是……哎呀!”
鹿妘又錘頭,桑若拉住她,心疼道:“想不起來算了,别勉強,我看看。”邊把鹿妘拉到自己身邊靠着,給她揉一揉。
水潭底下有洞口,想想也是,這麼淺的水潭潛伏那麼多纏夢,原來将人拖下水後都藏在了洞裡,水潭下可能有泉眼或者暗河,難道老漢口中的“蓉蓉”被纏夢拖走了,那水草長得像蓉蓉一樣又是怎麼回事?
老漢醒來後,情緒已經平複,隻是精神頹靡許多。他靠坐在牆邊抽旱煙,語氣滿是凄苦。
“我啊,年近五十才得了這個女孩兒,她媽生她的時候難産死了,我們爺倆相依為命,家裡雖然窮,但也是當眼珠子一樣護着,不願意讓她受一點委屈,隻盼着她長大成人找個好婆家,我也算對得起她死了的媽。”老漢吸了吸鼻子,喉嚨裡發出空洞的回聲:“本來都好好的,誰知道去年,她和幾個朋友進山玩,掉到水裡,就,就淹死了。啊!”
喉嚨裡的回聲轉為悲恸的哀鳴,即使過去了大半年,他依然無法從失去愛女的悲痛中回過神來。
去年冬天特别冷,連平時不結冰的湖也結了冰,蓉蓉和幾個朋友進山看霧凇,路過酉水邊的水潭,看水潭結了一層厚冰,也不知是誰提議溜冰,幾個人沒防備地踩上去,溜到中心冰面開裂,其他人爬上冰面,蓉蓉卻沉下去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