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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3. 餘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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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一個有七根柱子和七盞燈的房間裡,眼睛是藍寶石,往耶路撒冷去……這段話應該是象征吧,但是象征着什麼呢?”

回到住處吃過午飯之後,我泡上一壺茶,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着那封信件的照片。雖然沒有半點頭緒,但除了發呆,也沒有更好的放松方式。午後的困意漸漸襲來,我打了個哈欠,熄滅了手機屏幕,起身準備回卧室小憩。

神谷在吃完午飯之後,說她要出去辦些事情,就急匆匆地出了門,而夏洛蒂則是十分罕見地沒有拿出電腦來寫報告,而是仔細地在讀一本并不算太厚的書,看起來她此時也是難得地放松。

正當我覺得這一切都是那麼和諧的時候,耳邊陡然“嗡”的一聲,眩暈感就這樣湧進了我的腦海裡。強烈而刺眼的色彩充斥着我的視野,尖銳而持續的爆鳴聲刺激着我的聽覺,緊接着,就像是被鐵錘敲擊一樣,頭部的痛感無可避免。我呻吟着,有些痛苦地揉着太陽穴,扶住了樓梯口的牆壁。

“林先生?”

夏洛蒂大概是察覺到了異常,放下書趕了過來,伸出手想要扶我一把。

我搖了搖頭,拒絕了她伸過來的手臂:“沒事,好幾年前就留下來的毛病,隻要休息一陣就好了……謝謝你,斯賓賽小姐。”

痛覺稍稍緩解了一些,我于是抓着樓梯的扶手,慢慢地挪到二樓,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裡,慢慢坐到座位上,從書架上拿起一瓶布洛芬,倒了幾片服下,然後輕輕地按揉太陽穴。仔細回想起來,這種頭疼的症狀似乎是初到宿英城的時候開始的。

依稀記得,有一天我離開教堂往住處回去的路上,一夥身着黑衣并且蒙着面的學生包圍了我,他們拿着雨傘木棍,用我聽不懂的語言粗暴地問着我什麼。我并不想理會他們,于是拉低了帽檐,想要從他們的包圍中擠出身去,然而卻又被粗暴地推了回來。言語攻擊很快變成了拳腳相加,而我也隻記得,最後我的後腦勺被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

等我恢複意識的時候,發現有人在用讓我感到熟悉的語言輕輕地試圖喚醒我,又把我送到了最近的教會醫院。我甚至沒能好好感謝他,隻是知道了他叫弦 千渡(つるしせんと),還有一句聽起來有些莫名其妙的話——“我在現場發現你的時候,你的衣服上和地上都滿是血迹,而你身上卻沒有任何傷口”。

這句話聽起來有些瘆人,時至今日,我都不知道那時發生了什麼,但這個将我送到醫院的人,日後在我生活中開始頻繁地出現,并把我拉進了一系列事件當中。我一直認為這位救過我一命的弦千渡是一個奇怪的人,當然這并不影響我對他的感激,隻是他讓我感到十分神秘,仿佛他是遊離于世界之外的“他者”。

疼痛稍微緩解了一些,我随手發開了一個筆記本,取出夾在裡面的紙張,看着上面熟悉但又有些陌生的字迹:YHWH、伊甸園、善惡樹和生命樹,還有其他更加深奧的内容。我記得這是他曾經為我解釋什麼而寫下來的,但我至今對他當時所說的抱有強烈的懷疑,以至于我在這一瞬間,完全記不清他當時到底是這麼說的。

疲倦感在疼痛消去的一瞬間襲來,我把紙張放在一邊,伏在桌上,右手枕着頭,閉目養神。明明身體并不勞累,但大腦依舊發出困乏的信号,我很讨厭這種讓我不得不停下一切的感覺。

那位老成但又不失飒爽的男人,仿佛又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你有想過麼?人其實也是高于塵世的一切,人即是神。正因為如此,從遠古到現今,無數的人才會前赴後繼地探究萬物的起源,千方百計地想要離開塵世,回歸上界——因為人來自于神,所以才能回歸神。”

我們現在所做的事情,也能幫助人回歸神麼?所謂的萬物起源又是什麼?宗教裡的創世神,科學意義上的“奇點”,煉金術裡包含萬物運行道理的“阿爾卡納”,不同的道路,描述各不相同,但它們似乎都能夠被當作是本源。它似乎有一種奇怪的吸引力,能驅使着人們心甘情願地奉獻自己的時間與精力,隻為捕捉到它若有若無的痕迹,但又會在人類即将抓住它的尾巴時,陡然轉向新的方向,将前人辛苦構築好的脈絡盡數摧毀。

所有人都是它的奴隸,而我們卻毫不自知地以為自己才是真正的主人。

隐藏在人群裡的秘儀師們,自然也是仆人,他們擁有的魔法,既是神的恩惠,又是我們借以回歸神的媒介。

“不,你錯了,我們手腕上的印記,并不是恩典,而是堕落的證明。”

我并不理解這句話的涵義,也不清楚同為秘儀師的他,為什麼會得出這樣的結論。如果真如他所說,那麼,人類回歸崇高所使用的手段,最初卻讓我們墜落凡塵,這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

我一直在猜測他的真實身份,一位看上去看穿了一切的男人,救下了一個與他素不相識的學生,而且還隔三岔五地噓寒問暖,比教會的兄弟姐妹看上去還要無微不至,大概他也想要通過我去獲得某些他想要了解的情報吧。

就這樣,我和他達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直到那一天的到來。

那一日是雨天,我一如既往地穿過嘈雜的人群,來到教堂門前,收起傘靜靜地走入中殿,來到祭壇前,想要提醒一下當班的執事告知大家外面的複雜情況。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教堂的神父——在我的記憶裡,他的名字叫方修瀛(Fong Sau Ying)——從通向二樓的樓梯口走了出來,身後跟着弦千渡,他們小聲交談着什麼,又達成了什麼共識,隻看到最後他們握了握手,彼此說着似乎是約定俗成的話語:

“願玫瑰在你的十字上綻放。”

“願真理榮光永存。”

看到我恰好同樣在場,神父也沒有轉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

“秋洋,你來的正好,有件事情需要拜托你。弦生找到我,說希望得到你的一些協助,本來是要給你打電話的,你正巧來了。那……弦生,您和他先溝通一下,我還有點别的事情需要處理,就先失陪了。”

我有些迷茫,剛想繼續詢問些什麼,但神父已經消失在了樓梯口,我隻好把目光轉向了弦千渡,希望他能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他沒有說話,隻是勉強笑了一下,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往教堂的門口走去:

“來吧,我們邊走邊說。”

兩人并排走在雨中,穿過小巷,踏上大道,這裡的場景讓我回想起被人圍攻時的情形,我一陣反胃,不由得後退幾步。弦千渡回頭看了我一眼,雖然并沒有說什麼,但依舊流露出關心的神色,我隻是搖了搖頭,重新審視着馬路上那充斥着喧嚣的壓抑:成千上萬打着黑雨傘的蒙面黑衣人密密麻麻地盤踞在馬路上,像烏鴉一樣面朝前方,無聲地站立着,仿佛遠處的嘈雜與他們無關。但我又向身後望去,在人群的盡頭,竟是連雨水都無法熄滅的火焰,站在隊伍前頭的人粗暴地用喇叭朝着對面喊話,時不時還有人向隊伍前的無人區投擲□□,似乎是想要阻擋住他們對面的人群行進的步伐。

而在黑衣人群的對面,則是拿着盾牌擺出方陣的警察,他們排列出整齊劃一的隊形,向這些占據着馬路的人群播放着廣播。汽油在他們的面前燃燒着,時不時還會有投擲物從天而降,落在舉起的盾牌上,但他們并沒有因此而後退。

“在這種是非之地,還是小心不要被卷入其中。”

在和其他人行道的路人一樣默默看了一會兒之後,弦千渡朝着黑衣人隊伍的深處走去,我趕緊跟了上去,怕他出什麼意外,也怕我自己再遭到之前那樣的圍攻。走了大約幾分鐘,我依舊沒有看到隊伍的尾巴。

“還好你我都不是這裡的本地人,聽不懂他們說的話,倒也省去許多煩惱,也不會被這群人逼着表态——聽說他們經常毆打那些落單的異見者。”

走在前面的他回過頭來,用周圍人都聽不懂的語言對我說着,但我隻是沉默——我被那群人圍住的時候,他們并沒有理會我是不是本地人。他似乎也想起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發生的事情,輕輕地說了一聲抱歉。

我看着他的背影,開始有些不耐煩:“我剛到宿英城的時候,局勢就已經開始動蕩,眼看着已經過了三個月,還是這樣的光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所以,弦先生,我們要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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