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汽車停在半山腰的停車場之後,我們繼續沿着行山的階梯,向那座尖塔的位置進發。山中的氣溫比想象中要更低一些,時不時一陣風吹來,便有積雪從樹梢與枝頭滑落,我緊了緊圍巾,趕緊又将雙手插進口袋裡——這樣的天氣裡,我居然忘記帶上手套便出了門,但事到如今,我也隻好忍受着林間散發的冷意,任由鑽入衣物中的寒氣肆意地爬上我的指尖。
好在那段階梯并不算長,福塞爾修道院的大門終于出現在眼前。在看守大門的修士查驗過我們的證件之後,大門緩緩打開,迎面而來的溫暖讓我的雙手恢複了些許知覺。神谷又與那位修士交流了幾句,向他點點頭,然後轉過身看向我們:
“我和谕佳先去李維先生的辦公室見他,你們在中殿或者側廊稍微等我們一會兒。”
于是這兩位女士的身影消失在旁側一處通往二樓的樓梯間。若利韋從口袋裡拿出一捆紙帶,又摸出一個小錐子,在紙帶上打洞。
我好奇道:“這是什麼?”
他依舊看着手中的活計:
“這是給手搖八音盒用的紙帶,不同的孔代表不同的音,不同的音組合起來就能放出不同的魔法……”
還沒等他說完,夏洛蒂就來到了我們的身前:
“夏爾弟兄,我們找一處安靜的地方,借一步說話。”
我們識趣地跟着她快步穿過西側的門廊,在修道院中央的八角大廳拐向南方,穿過挂滿曆任主教與院長畫像,還有各種風景畫的畫廊,最後在長廊末端的樓梯間停下腳步。在一樓與二樓中間的平台上有一扇飄窗,光線得以照進這片昏暗的角落,夏洛蒂将這處人迹罕至,但又方便開誠布公的地方,選定為三人秘密談話的地點。沒有任何婉轉的鋪墊,她從口袋裡拿出了寄信清單與表格,直奔主題:
“上個月,我整理這裡的信件郵寄記錄時,發現一年前經由你辦理的一批信件裡,有一封院長閣下的信并未在郵局投遞,我想聽聽你的解釋,夏爾弟兄。”
若利韋面露茫然,他想要接過那份清單看個明白,但夏洛蒂馬上把手收了回去,隻留他的手懸在半空,向後收回不合适,向前讨要也不合适。修女似乎并不打算給他蒙混過關的機會,面無表情地叙述着事發經過:
“去年三月上旬,你前往卡斯爾登城郵寄那一周的郵件,但你扣下了院長閣下的那封信件,帶着它登上當日發往其他城市的列車,直到幾天之後,你才回到修道院。請你好好回憶一番,你把那封信帶去了哪裡,又拿着它幹了什麼。羽音小姐和池小姐現在正在院長閣下的辦公室裡,向他确認那封信的内容,希望你也能配合我們。”
一聽到我們搬出了李維先生,若利韋仿佛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頓時有了底氣:
“夏洛蒂姐妹,林先生,你們大概也能想得到,李維院長沒有告知你們這件事情,自然是因為這件事情本就該保密,而我自然也要遵守這一點。”
他依舊是不溫不火的樣子,看來在這一年間,他一直都沒有發現與這封信有關的任何異常情況——不過他并不是院長的秘書,不知内情倒也情有可原。我不等他繼續從容下去,向夏洛蒂使了個眼色,于是依照先前的推測,她編了一套說辭:
“看來你是受院長閣下的委托,把那封信送去目的地。但夏爾弟兄,我不知你是有意為之還是無心之舉,這封信到了另外一夥人手裡。信中内容的洩密導緻了巴夏洛神父以及宗座特使的秘書遇刺,特使責令我和羽音小姐徹查,甚至還安排她和林先生去了一趟黎巴嫩。現在我們手中的證據都指向這封失蹤的信件,我們在這裡向你了解情況,是不想把事情搞得更加複雜。如果你現在就把這封信的來龍去脈說清楚,對我們來說,不用再費周折為調查走更多彎路,對你自己而言,也不用被特使送到信理部去接受調查,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
我期盼着看到若利韋露出驚慌的神色,好讓我能夠接着夏洛蒂的話,道出下一步的說辭。然而眼前這個與我年齡相仿的男人,依舊從容不迫,仿佛看穿了夏洛蒂那煞有介事的陳述隻是單方面的臆測與信口開河。
不過更讓我意外的是,即便洞察分毫,但他居然沒有繼續堅持李維先生交代的保密原則,甚至把這件事情當作了籌碼:
“巴夏洛神父遇刺的事情我一直在調查,雖然可以說與那封信有些許關聯,但與我去送信這件事無關,我隻是做了我該做的事情,沒有任何的節外生枝。讓我加入你們的調查,我會把這封信件的事情解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