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必要深究了,斯賓賽小姐,這三位的心裡其實清楚得很,根本不需要我們從中調和,這種時候還是離遠點比較好。走吧,弦先生說有辦法,那就一定會有辦法。”
一行人又像剛才那樣安靜地走着,我們身後依舊是竊竊私語,而這回我總算知道了為何那些話語在我耳中隻是一片嘈雜——他們說的是我聽不懂的德語。
從近處看,雷根斯堡的老市政廳并不起眼,它很容易就淹沒在了周圍的建築群中,成為老城區的一部分。我們現在就站在它的塔樓前,安靜地等待弦千渡所說的“辦法”,順帶着觀察這棟建築斑駁的外牆,以及門窗上略微侵蝕但依舊細緻的石質雕刻。
“這棟房子應該有兩三百年曆史了吧?”
我湊到了朗納和弦千渡的身邊小聲地發問。弦千渡擡頭看了看屋頂上已經成了青綠色的風信雞,掐指算了算:
“這裡從1663年開始就成了神聖羅馬帝國議會的會場,這棟建築隻會更早,少說也有個三四百年。”
他很普通地介紹着,我卻十分感歎,它大約與我故鄉的鷹城同時期,年複一年曆經風雨。朗納接過話,揮手在向眼前的那些樓房指了一圈:
“雷根斯堡的老城區有很多建于十二三世紀的樓房,最早的甚至還能追溯到古羅馬時期,老市政廳還算是其中比較年青的。”
于是我的感慨變為了驚歎,再次看向這些暗淡外牆的房屋時,心中不由得生起幾分凝重。神谷突然轉過頭來,帶着一種責難的眼神盯着弦千渡,當目光從我身上掃過時,哪怕隻有一瞬的直視,那種沉重的威壓還是不免讓我打了個寒顫。
“所以呢?你說的‘自然會有辦法’,是什麼辦法?”
方才還在從容不迫的弦千渡立刻變得局促起來,眉頭出現一絲不安,他掏出手機滑動着屏幕,嘴裡絮絮叨叨。這樣的突變也令我感到不安,恍惚之間我感覺有人在拉我的手,反應過來時,我已經站在了神谷的目光之外,身旁的夏洛蒂松開手,湊到我的耳邊:
“你剛剛才說過的,這種時候還是離遠點比較好。”
我讪笑着表示無奈,向那座緊閉的大門走去,想仔細看一看上面的石刻浮雕。可我的手剛觸碰到門邊的石柱,那扇仿佛永遠都不會打開的木門突然“吱呀”一聲,打開一條縫隙。猝不及防的我趕忙向後退去,卻又在慌亂之際撞上了跟在我身後的那位年青小姐。
還沒有來得及向夏洛蒂道歉,那扇木門又發出一聲冗長的“吱呀”,一位穿着工裝服的工作人員探出頭來,看着有些狼狽的我,開口便是一句我聽不懂的德語。而我除了“啊”一聲之外,一時不知該說“Guten Tag”還是“Grü? dich”——這已是我會的為數不多的德語。
夏洛蒂倒依舊從容不迫,她把我扶穩,向門内的工作人員微微欠身,用幾句我依然聽不懂的德語回應他,又指向我們的身後——那兩人依舊在那裡陰陽怪氣地明争暗鬥,直到池谕佳和朗納打斷了他們,又指了指我們這邊的方向。于是弦千渡像是得到了解脫,三步并兩步地走上前來,叽裡咕噜地又和那個工作人員說了一兩句,我依舊聽不懂,可夏洛蒂有些忍俊不禁。
大家都跟了過來,随着那位工作人員一起從帝國議會的大門魚貫而入,在從我身旁走過時,神谷又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我走在了最後,跟着他們一起踏着台階前往二樓,盡量壓低聲音問着夏洛蒂:
“斯賓賽小姐,所以說剛剛弦先生對那個工作人員說了什麼話,才能讓你這樣矜持的人笑出聲來?”
一提起這個,神情恢複平靜的夏洛蒂又忍不住開始偷笑,但随即輕輕用手指遮住了雙唇,清咳了幾聲,又撫摸幾下胸口:
“他對工作人員說,幸虧開門及時,不然他就要被那個兇神惡煞的女人給生吞活剝了。”
一邊說着,她又忍不住笑了起來,連帶着我也啞然失笑,突然出現在樓梯間裡的笑聲甚至引得走在最前面的神谷也回頭看向了我們:
“什麼事情讓你們倆心情變得這麼好了?”
她的神情似笑非笑,又有些瘆人,大概已經是對我們剛才說的内容有所察覺。為了不讓她繼續追問下去,我也幹咳幾聲,收起了笑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嚴謹持重——雖然在旁人看來,我此刻的神态即便同樣是似笑非笑,恐怕也相當滑稽。
“沒什麼,林先生隻是引用了一句莎士比亞的台詞。”
夏洛蒂一本正經樣子讓我也不得不點頭,神谷眼中的鋒芒轉為了揶揄:
“你們倒也真是有閑情逸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