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我們來到第二層,站在燈火通明的大廳裡,四周的白牆被燈光染成亮黃色,上面挂着幾幅人像油畫。工作人員從口袋裡掏出鑰匙,輕輕打開了我們正前方的木門,又向弦千渡交代了幾句,然後匆匆離開。在他消失在樓道的拐角處之後,弦千渡扶着木門,向我們做了一個“請君入甕”的手勢,還特意向神谷擠了擠眼——這兩個互不服軟的人即便是達到了目的,依舊還在暗地裡較勁,我頓時感到無趣。神谷終于适度地表達了她的滿意:
“你這情報販子看來還是能做些本分事情的嘛。”
“那可不嘛……守好本分總好過風裡來雨裡去的居無定所。”
“哼!”
弦千渡的話說出口,神谷那好不容易柔和些許的目光又尖銳起來,她哼出短促的鼻息,給了他冷眼一瞥,跟在池谕佳的身後走進了會堂。
朗納說,這間大廳就叫做“帝國廳”,與門外大堂的燈火通明不同,大廳屋頂上的吊燈并未開啟,僅有的照明是從窗戶透射進來的外界日光。弦千渡關上了進入大廳的木門,這裡的光亮便陡然下降,顯得格外陰沉,卻依舊難以掩飾這間“帝國廳”的威儀雄偉——盡管雷根斯堡的帝國議會并未見證神聖羅馬帝國的崛起和鼎盛,它看到的隻是帝國日暮西山時的餘晖,而帝國議會著名的幾次會議也與它無緣,它注定隻是一個國家從衰弱走向消亡的一個見證者,正如我們同樣在見證秘儀與魔法的式微。
可惜的是,當下的會堂裡并沒有其他人與我共情,我的感慨注定要成為一種與無病呻吟。
“這裡看上去也并沒有什麼神秘的東西嘛。”
若利韋小聲發表着評價,我裝模做樣地環顧了一圈四周,敷衍地“嗯”了一聲,然後快步趕上已經快要走到主座前的神谷和池谕佳。
“不管怎麼看,這裡都和其他的會議廳沒什麼兩樣。”
谕佳看着主座的華蓋與位列兩邊的座位,發出與若利韋相同的感想。神谷的目光向上望去,看着主座上方雕刻精緻的窗戶,還有那個嵌在屋頂與牆壁之間的徽記——兩把鑰匙交疊在一面盾前,左右各有一位天使扶護着,那是雷根斯堡的城徽。
“美因茨大主教、科隆大主教、特裡爾大主教……波西米亞國王、普法爾茨選侯、薩克森選侯,還有勃蘭登堡藩侯……最後是哈布斯堡家族的皇帝。”
弦千渡的聲音從我們身後傳來,他指着我們面前的這八個主座,逐個介紹每個座位曾經的主人。
“幹點正事吧,現在可不是你普及曆史知識的時候。”
從方才開始就一直緊皺眉頭保持沉默的神谷終于開了口,好在她的語氣已經緩和。弦千渡悻悻地看了她一眼,咂了下舌頭便不再理她,轉身向着那些座位靠近,解開右手的袖口,露出發出微光的術脈:
“在場的幾位大多都是秘儀師,好歹幫幫忙,找一找有沒有以太波動的迹象好不好?”
谕佳沒有回應他的懇求,但還是輕輕地一揮手,一隻發着光的雲雀從她的掌心輕盈地飛出,像極了那隻在聖伯多祿醫院裡為我引過路的使魔,它沿着會議廳的牆壁邊緣飛行盤旋,身上的光芒開始忽明忽暗。
我站在離她不遠處的長椅邊,看着她雙手執仗,閉上眼睛,杖頭上鑲嵌的寶石竟然也開始放出淡藍色的光芒。封閉的空間裡突然刮起了風,吹起她的長裙,一種除了涼意之外的冰冷從腳跟攀上我的脊背。我不由得開始緊張起來,以至于在感到有什麼東西觸碰到我的左手手腕時,我卻以十分誇張的動作把那個東西甩開,猛然回頭才發現,夏洛蒂正緊張地站在我的身旁——她同樣對這陣突如其來的風感到恐懼,身為靈媒的她對怪異的物種尤為敏感,我由此确信這陣風裡夾雜着一些來路不明的靈體。
我伸出手去,輕輕地搭在她的肩上,盡可能做出一副溫柔的樣子,想要撫平她心中的不安。大概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面對一個即将出現在眼前的奇迹時,并不會在乎一個無足輕重的修女的感受。
“你怕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