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郡主若有需要,再喚奴婢。”
房門被“吱呀——”阖上,裴映洲低眸看他的新婦。
繡花的錦繡被面上鋪滿紅棗,花生,桂圓,蓮子等幹果,取的“早生貴子”之意。他将床上的幹果掃開,那些寓意美好的物什一粒粒滾到地上,發出“咚咚咚”的聲響。
裴映洲神色清明,面色是不相符的紅潤,半晌都沒去掀蓋頭。
藤月感到有人在床邊坐下,乒乒乓乓一陣後再無一點動靜。
四周靜下來,隻聽見紅燭偶爾的爆明聲。
不多時,郎君未用秤砣,直直掀開蓋頭。藤月擡眸,她今日上了脂粉,唇色豔豔,點翠簪纓。
可惜裴映洲無心欣賞。
他掀開蓋頭,無視那華若桃李、雲鬓雪腮的新婦,眉眼疏離:“聖上賜婚,裴某不可抗;王女所求,裴家給不起。”
空氣寂靜了一瞬,藤月并不意外。
王女嘴角上揚,拿起桌上的合卺酒自顧自斟了一杯:“郎君對我,似乎總是拒絕。仿佛我是洪水猛獸,整日想方設法置裴家于死地。”
“我若真想如此,怎會做裴家婦?郎君大可放心,藤月絕不會行對裴家不利之事。待事情了結,便與君和離。”藤月将酒一飲而盡,又倒了一杯遞給裴映洲。
“藤月不會,司徒月呢?”裴映洲未接酒,并不相信她的話。
窗外明亮的月光照進來,撒下一地清輝,台上的龍鳳燭依舊燃的熱烈,藤月罕見地沉默。
“司徒月也不會。”她神情寂寥,話語堅定。
剛才的落寞仿佛是幻覺,藤月繼續道:
“我知郎君無心情愛,否則那日姑娘的繡球也不會避開,隻是你中了狀元又将及冠,成親不過早晚一兩個月的事。恰好我需與人成婚,我們各取所需,有什麼不好?”
“至于原因,請恕藤月無可奉告。”
仿佛成婚與和離對她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裴映洲驚訝她說的如此輕易,問道:“你既想着和離,為何成婚?”
“郎君,天下人不是都如你一般,出身名門,順風順水。我嫁裴家,亦是不得已而為之。”
“蕭統領也不失為良婿。”裴映洲語氣淡漠。
蕭賀身為禁軍統領,簡在帝心,地位超然。她在明月樓與蕭賀舉止親密,非要找一個人成婚,蕭賀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我與蕭統領并不相識,那日統領之舉我也深感訝異。”
藤月确實不能肯定蕭賀的身份,更不知他那日為何有此舉動。
她忽然站起身,眼神似嗔似怨:“藤月在郢都多日,唯與郎君有相識的緣分。選擇裴家,概因郎君。”
慣會說甜言蜜語,蠱惑人心。
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裴映洲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似乎在判斷她是否說謊。
藤月也不躲避,一雙明亮的眼坦然與他相視。
片刻後,裴映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臉上的紅色愈發明顯。
藤月沒想到他的酒量這麼淺,奇怪地說:“我們尹州的男兒,大都是一碗接着一碗如牛飲水的。就是我自己,也有些酒量。”
“你們郢都的男兒竟這麼弱,一小杯便上臉到如此地步嗎?”
燭火下,她細細地看着裴映洲的臉,眼中閃着好奇。
突然發現他的脖子上跟着泛起的紅疹,才反應過來,這裴家公子,怕是根本不能沾酒。
“郎君既不能沾酒,何必多此一舉?”藤月問。
“此酒為證。”裴映洲語氣依舊冷淡,但不同往日與她言談時劍拔弩張的氣氛。
藤月知道,他是信了。
“日後你若食言,我定不會袖手旁觀。”
“犟種。”藤月心中暗罵了一句,開口喚春華端些蜂蜜水來,說道:“今夜是我的不是。喝了蜂蜜水,郎君先歇息吧。”
“那你……”
藤月好像知道他要說什麼,語氣商量:“既是名義上的夫妻,自不能分房睡,往後你睡床,我睡窗邊的榻,郎君覺得如何?”
裴映洲沒說話,兀自抱了一床錦被往窗邊去,藤月輕松地将被子攔截下來,道:
“我自幼習武,露天為席也是常有的事,郎君不必如此,也不用覺得過意不去。日後有些事,還得勞煩郎君相助。”
她将被子放在榻上,關了窗。
像是沒見到一旁的裴映洲,藤月自顧自脫下喜服,看到裴映洲連忙轉過身去,嘴角微微揚起。
“郎君若要更衣,喚春華秋實就行。我今日繁忙的緊,就先歇下了。”
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隔着屏風,藤月聽見裴映洲的聲音朦朦胧胧:“我母親喜靜,平日無事,不必前去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