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啟十二年四月十六,宜嫁娶,宜遷居。
藤月雖被封了郡主,但裴家是世家,斷沒有讓裴映洲搬去郡主府的道理。且郡主府非一朝一夕可建成,幾方協商後,二人婚後暫時住在裴家。
裴映洲從左側入門,登西階。一旁的侍從手執大雁,立于北面。過了大半日,他身上的紅疹已褪的差不多,隻是面色微紅,真的羞赧一般。
春華和秋實扶着藤月,以二燭為導,引她上馬車。
哪怕是權宜之計,藤原也早早為她準備了嫁妝。
十裡紅妝在馬車後鋪陳開來,鑼鼓聲震天,好不熱鬧。
七日前她在長甯街截下繡球,裴映洲與她的目光不經意對上;七日後她經長甯街出閣,嫁給那日一身紅衣的狀元郎。
其實她說謊了,她對裴映洲,并非再見傾心。除了長甯街與恩榮宴,七年前,他們有過一面之緣。
隻是時間太久,久到彼此都再難想起。
她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但是她知道,裴映洲并非表面那般冷漠。
無論未來多艱難,她都會一步一步,蹚出一條路來。
随侍們灑下喜錢喜糖,人人臉上喜氣洋洋。
路邊的大娘恍然大悟:“裴郎君上次避開高門小姐的繡球我當是為何,原是有了心上人。聽說娶的還是郡主,當真般配!”
有姑娘聽到這話,拿着手帕暗暗流淚,腰間那一縷金色的穗子紮眼的緊。
大娘安慰道:“姑娘年紀尚輕,蒙着面老婆子也能看出姿容姣好。春心收一收,天底下什麼樣的男人找不到?”
誰知姑娘哭的更加厲害。
人潮湧動,百姓們摩肩接踵,個個伸頭探腦去觀望這場宏大的婚禮,藤月坐在馬車中,想到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裴映洲對她諸多偏見,十分抗拒與她成婚。聖旨已下,日後留在裴家,不能說服他,便是為自己日後的行動平添阻力。
今日解開誤會,避免留下龃龉最好不過。
一路吹吹打打到了榮國公府,贊者請藤月下車。
入目皆是紅色,不知誰将紅綢塞到她手中。
周圍的人歡呼着,金箔和花瓣洋洋灑灑地落下來。裴映洲牽着紅綢的另一端,腳步穩健,心卻飄向了九霄雲外。
他看不見藤月的臉,隐隐覺得她如今當是很快意的吧?如願以償的嫁進裴家。
他隻是王女達到目的的墊腳石,沒有他,也有裴大公子、裴二公子。
“行三拜大禮——”
那條鮮豔的紅綢似乎将他們的一生相連。
高朋滿座,人聲鼎沸中,他們鞠躬行禮,仿佛真的是一對新婚即将禮成的夫妻。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兩樣都有,可真讓人羨慕啊。”蘇望軒感歎着,瞥見一旁鼓掌的宋啟元,頓時像鬥雞支棱起來,雄赳赳氣昂昂地問:“你來做什麼?”
宋啟元聳聳肩:“裴家娶王女,宋家總得前來慶賀。我妹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家裡都忙着哄她,隻能我來了。”
“哎——你别瞪我,”宋啟元搖了搖手中的折扇,“裴映洲娶妻,那可是皆大歡喜,省的我妹妹整日往裴家跑不死心。”
“我知你怨我分不清利弊,但是那是我親妹子,擱你你不心疼啊?”
“好賴都被你說了呗。”蘇望軒白眼一翻,不再管他,裴府廚子的手藝是一絕,他隻惦記着吃席。
新婦入了新房,裴映洲卻還不能離開。今日賓客衆多,少不得招待。蘇望軒第一個便跑到裴映洲跟前,笑道:“這第一杯,你可得跟我喝。”
裴映洲笑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你…你怎麼……”蘇望軒看到他突然變得酡紅的臉和脖間的紅疹,神色一愣。
“無妨。隻是吃酒會起些許紅疹,過幾個時辰便會自行消退。”
“吃不得酒,為何不早說?平日一兩杯就罷了,今夜這般,搞不好會出事的!”
裴映洲本就甚少出門,偶爾宴請也是推脫。一貫清冷如谪仙般,蘇望軒隻當他是不喜應酬,沒想到竟是沾不得酒。
不知道該說好友心大還是藏的太深,蘇望軒連忙找人告知裴家。
“你回房去吧,旁人問起我就說你今日身體不适。大婚他們也不會過多苛責,左不過我和宋啟元幫你喝便是!”
一旁渾然不知的宋啟元正和他人相談甚歡。
裴映洲思慮再三,點頭離開。
他并無太多友人,藤月又是陛下親封的郡主,自無人敢來鬧新房。
藤月聽到有人推開門,腳步聲越來越近。
不是春華和秋實。
她心中詫異,此時裴映洲不應該在前廳待客嗎,宴席結束至少還要半個時辰,怎地這時候過來?
“你們都下去吧。”裴映洲的聲音有些嘶啞,她明顯感覺與往日不同。難道是不勝酒力,一兩杯便醉了?
“可是……”一旁服侍的春華嘴唇蠕動了幾下,還要再說些什麼。
“去吧。”藤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