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說同不同意,而是道:“此行韶州,艱險重重,山高路遠,恐難以看顧郡主。”
“我說過,我有自保的能力。”藤月目光堅定。
裴映洲點點頭,似乎認可她的話,問道:“你為何想要前去?”
“我要去找一個人。”
十一年前将她從碧城帶出來的人。
鎮國公的貼身侍衛齊雲天。
當日情形,他肯定最為清楚。此人武功高強,是她父親的左膀右臂。奇怪的是,齊雲天将自己送到尹州王帳後,就下落不明。
這麼多年查證,藤月知道他老家韶州,想去碰一碰運氣。
她不說是誰,裴映洲也不問。
“既如此,你便與我同去。”
自相見開始,裴映洲好像一直在拒絕她。藤月對他今日的好說話有些不适應,問道:“你怎如此輕易就應了我?”
“王女嫁我本不就另有目的,裴某又何必橫加阻攔?”
原是想她早日了結舊事,重獲自由之身。
榮國公府死氣沉沉,不遠處的長甯街依舊分外熱鬧。
小販叫賣聲不絕于耳,藤月看都未看,徑直來了明月樓。
她已撲空兩次。
不過沒關系,自小五哥就教導她,一而再再而三三生萬物,尹州人,主打一個甩不脫。
店小二看見藤月,恭恭敬敬請她上了樓。笑道:“貴客來得可真是不趕巧,我們樓主今日方出去,沒有半年不得回。”
藤月也不惱,安心吃茶,仿佛真是特地來看戲的,不同往日凄凄慘慘,今日唱的铿锵有力,她不禁問道:“今日這出,叫什麼名?”
“回姑娘,今日唱的是《穆桂英挂帥》。”溫柔的女聲應了她,藤月擡頭,女子一襲輕紗,讓藤月想起五哥說過的典故。
“聖人有言,海有仙山,名為蓬萊。隐于雲霧,覓不可得。”
“有神女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
“奴家絮絨。”
藤月方想起來,可不就是前兩天蘇望軒嚷嚷着要找的那個絮絨嗎?
蘇望軒人不聰明,看美人的眼光倒是頂頂好。
似是看出來她在想什麼,絮絨笑道:“奴家是清倌,若要見需先去前台掌櫃跟付十兩銀子預約。合奴家眼緣才可上樓。”
“絮絨以前并未見過蘇公子。”
藤月差點噗嗤一聲笑出來,蘇望軒怕也是第一次來,不知絮絨姑娘的規矩,隻聽個名号。那天如此高興估計是不知道隻是去交個報名費。
既如此,絮絨好好下來見她做什麼?
“絮絨姑娘此番是?”藤月心中疑慮,便也問了出來。
“受樓主所托,請郡主上樓一叙。”姑娘向她款款行禮,略有熟悉的香味略過藤月鼻尖。
進了絮絨的房間,藤月眼神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金杯銀盞,琉璃壁燈,連地上都鋪了厚厚的金絲地毯,一切都十分奢華。
想起自己在尹州時牆上挂的一堆鹿頭獸皮,又想想在裴府清如水的陳列,暗暗贊歎。
待看到杯盞上的寶石,她神色微動,問道:“絮絨姑娘不是郢都人吧?”
“郡主真是冰雪聰明。我本是碧城人。”絮絨笑着給她斟茶,“碧城淪陷,我被樓主救下,就留在了明月樓,為樓主效力。”
碧城……
藤月越發肯定,明月樓樓主就是她要找的故人。為何對方遲遲不肯現身?
那日遇到的蕭賀,是不是她要找的人,為什麼她感覺并不相像?
藤月接過茶,淺嘗了一口。
竟是尹州春色。
“我知姑娘心有疑慮,這是樓主托絮絨轉交的。”
看來對方已得知她即将去韶州的消息。
藤月接過卷軸,畫上的姑娘青衣淮竹,坐于馬背上揚鞭。膚色勝雪,面容精緻,額間一顆璀璨的寶石。
正是她自己。
卷軸下方,題了一行小字。
“某于韶州,靜候郡主。”
是他嗎……
十一年前,少年走時将長命鎖交到自己手中,衣衫破爛,腳步卻堅定。
他說:“阿滿,我們一定會報仇。”
“若是日後你在京都看到一座明月樓,便去尋我。我在那等你。”
直到她到了尹州,直到盛啟十二年,有一日,仆從傳來消息,郢都真的建了一棟明月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