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月不曾見過裴映洲穿這樣深沉的顔色,他往日都是光風霁月的君子之風,如今看來,玄衣倒也分外合身。
看着眼前的人,藤月心裡有些疑惑,面上笑意不變,問道:“你怎麼來了?”
“宋啟元說你來了青田山,讓我來尋你。”裴映洲的發絲微微淩亂,語氣坦然,一抹紅色卻悄悄爬上耳根。
這人真是,撒謊也不會。
她早上遇見宋啟元半分口風都沒露,多半是他自己猜到騎馬追來的。
“素聞裴三公子精通詩書,不想還會騎馬和撒謊。”藤月嘴角翹起,笑意卻不達眼底:“郎君真是會說笑,宋公子讓你尋我做什麼?”
裴映洲未動,也未回答她的話。他從胸前掏出一方手帕,定定地看着她:“是你,對不對?”
郎君在馬上,她在馬下。
不同于那日春雨,二人位置颠倒,但姑娘依舊笑盈盈看着他,面色如常。
“裴三公子所言,藤月不明。”
那方帕子在手中攥緊,裴映洲下馬迎上她的目光:“七年前的溧陽,是你。”
“郎君想是昨夜醉酒,有些迷糊。”
藤月心中暗道失策,今早走的急,忘記将帕子收走,不過也無妨,不承認便是。
“我不知道帕子上有什麼讓郎君有了誤會,若是明月的刺繡,這是我在京城買的。京中姑娘這麼多,帕子相同并不罕見。”
“我曾說過,你和一個故人很相像……”
裴映洲還未說完,姑娘打斷了他的話:“但是正如郎君不久前所說,那個姑娘已經死了。”
藤月心下定了定,道:“裴三公子,你我成婚之日便有約定,互不幹擾,各取所需。我在青田山,斷危害不到你裴家。”
“郎君如今跟來青田山,是為何?”
裴映洲突然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挫敗感。
“還有,裴三公子最好不要跟着我,”姑娘轉身,話語冷漠又絕情:“我會武,裴三公子一介書生,跟着我,隻是徒增麻煩。”
“好。”裴映洲收回了将要邁出去的腳步,但沒有離開。
“我等你。”
暮色之中,他話語堅定。
青田山内的一處小院内,茶香袅袅。
魏卓君一邊喝茶,一邊觀察着周圍誇贊道:“這尹州春色,當真是好茶。你這一番布置,倒也精心。隻是蕭統領,你說明安郡主會來嗎?”
“她會的。”蕭賀笑了,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
“啟禀大人,郡主走了南邊那條小道。”二人正說着,有暗衛前來禀報。
“隻是……”屬下嚅嗫着說:“裴三公子也追來了。”
“裴映洲?”蕭賀的眉頭挑了挑。
“是。郡主與裴三公子似乎在山下吵了一架,現在獨自過來了。”
“哦?”魏卓君像是看到了一出好戲,挑眉看向蕭賀:“往日我竟不知,裴大人竟也有追着姑娘跑的時候。”
一旁的男人陡然捏緊了手中的茶杯。
他想起在城外,聽到藤月遇刺的消息,自己急急趕去。姑娘那雙出塵的眼看着他,不再是少年時的依賴,而是陌生戒備。
可是為什麼,她輕輕松松就選了裴映洲。
“我先走了,免得明安見到我對我生疑。”魏卓君拍了拍蕭賀的肩膀:“蕭統領,希望你能賭赢。”
藤月向山上走去,心中逐漸明了。
這南邊說是小路,道路清理的幹幹淨淨,連一絲長出來的雜草也無。
還有方才遇到的老人家,山上才經曆山洪,連着下了這麼多天的雨,哪還有幹燥的木頭,他背着一捆柴,背上的衣服都未濕。
顯然有人已經在等她了。
藤月輕松地越過小溪和叢林,約莫走了一個時辰,一座小院出現在她的眼前。
她的腳步陡然停下。
“薛鶴春,我以後想造一個小院,最好是隐居在山林中的那種,屋頂要用好多好多茅草,冬天就會有亮晶晶的冰柱;院子裡也要種草,那些毛絨絨的小草,我躺在地上可以打滾……”
前塵往事,竟有人替她記着。
可惜,她已不知對方是敵是友。
蕭賀,或者說薛鶴春,你這般苦心積慮,引我前來,到底是為什麼呢?
藤月推開門,男人背對着她,正在打理花草。她沒有看見蕭賀,卻意外地看見梁守文話中“三年前死于大火”的人——
十一年前護她逃離屍山血海,後來又人間蒸發般的齊侍衛長。
齊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