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流霜收到溫靈的傳訊,便立刻趕往她的院落。
彼時天色完全暗了下來,枕流霜提着一盞燈,走在石闆鋪就的小路,兩側樹葉濤濤,仿佛張牙舞爪的惡獸。
在路的盡頭,有一座亮着燈的院落,昏黃的燈光,驅散了四周的黑暗,給人一種安定的感覺,這便是溫靈的院落。
枕流霜快步上前,敲了敲門,沒一會兒,溫靈從中走了出來。
“你來了。”溫靈扯了一下唇角,臉上的笑容似乎帶着苦澀,“先進來吧。”
溫靈的小院和枕流霜的小院幾乎一模一樣,隻是内裡的布置不同。
一進門,就是一張石桌,上放着點心和茶水,顯然是溫靈準備的。
枕流霜原本是有些擔心,但在見到溫靈後,這種擔心又被她放回肚子裡。
所以她沒有第一時間開口,而是靜靜地坐在一旁,等待溫靈理清思緒。
良久,溫靈給枕流霜倒了一杯茶,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和你分别後,我去見了一個人,你知道是誰嗎?”
枕流霜面露思索,既然溫靈這樣說,就證明這個人她們都認識,并且近期有過接觸。
在腦中把她們兩個都相熟的人名全部過了一遍,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那個再怎麼讓人意外,也都是正确答案。
“單不臣。”枕流霜笃定道。
“對。”
溫靈不意外枕流霜能猜出來,或者說,她猜不出來,才叫人意外。
“東境有七州六族,除了學宮所占的雲州外,餘下的六州裡都有一個領頭的家族。”
“比如滄州單家,再比如瓊州溫家。”
“瓊州與滄州世代交好,單家與溫家也是如此,所以我很久之前就認識了單不臣。”
說到這,溫靈停頓了一下,她的目光落在枕流霜身上,想看看她的反應。
“哦,所以呢?”枕流霜回看過去,寒星般的眼眸裡一片坦然,“你想說什麼?”
枕流霜的表情毫無異樣,溫靈也不知她是沒懂,還是懂了但沒放在心上。
“你知道我的意思嗎?”溫靈試着開口解釋,“我和單不臣認識,他對你居心叵測,我說不定也……”
“你不是,我知道。”枕流霜打斷道,“在我這,你是溫靈,也隻是溫靈。”
她與溫靈從最初的相識,到後來的相交,從來不是因為她的身份。
她們的關系,就像第一次見面說的那樣,她們都隻是想好好修煉的人。
如果溫靈與單不臣一樣,她們根本沒有交好的可能。
況且,她也不是傻子,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她還是能感覺出來的。
既然如此,溫靈外面的身份,與她在學宮又有什麼關系呢?
溫靈愣了一下,她沒想到枕流霜會這樣說,不過這的确消除了她内心的那份不安。
她笑了一下,臉上的表情也不再像之前那樣緊繃,反而有幾分輕松之意。
“你就這麼相信我?”她說。
“是的。”枕流霜肯定道,而後又反問她“那你是嗎?”是你口中說的那種人嗎?
溫靈沉默不語,枕流霜也沒在這個問題上繼續追問,隻道:“可以說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嗎?”
“當然,你不想說也沒關系,我們或許可以打一架,你出出氣?”
溫靈看得出來這是枕流霜的實話,因為她現在的表情很認真,就像她們平時研究功法那樣認真。
“不用。”溫靈笑着拒絕道,“我可沒有以大欺小的習慣,再說了,要是打不過你,我豈不是很丢臉!”
“我可以讓讓你。”枕流霜故作正經道。
溫靈笑得更開心了,“那就不用了,這要是傳出去了,我還要不要臉了。”
“我叫你過來,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單不臣說了一些話,我怕你日後知道會誤會,所以想和你解釋一下。”
溫靈看着枕流霜的眼睛,語氣極為認真,“畢竟我想和你一直做朋友,不想因為别的事,讓我們的友誼有了裂痕。”
“單不臣曾經有個姐姐,比我大十歲,後來她死了。”
溫靈坐直身子,懷念的語氣裡壓抑着一絲叫人難以察覺的怒火,“那是一個很溫柔的人,我和她關系很好,她把我當妹妹愛護。”
“單不臣說,我是把你當做她的代替品。”
“代替品?”枕流霜微微蹙眉,不解道,“他是不是腦子壞了?”
在溫靈詫異的目光中,枕流霜解釋道:“且不說年紀外貌,我這個人怎麼看都和溫柔沒有半點關系吧。”
她對自己還是很有自知自明的,溫柔這個詞,怎麼都不可能用在她身上。
“你說的對。”溫靈看着枕流霜,認真道,“你和阿驕姐一點也不像,單不臣就是瞎說。”
她們兩個怎麼可能一樣呢,一個外冷内熱,一個外柔内剛,明明是兩個不一樣的人。
這麼拙劣的謊言,她居然還為此糾結。
溫靈揉了揉鬓角,果然,關心則亂!
過了一會兒,她站起來,望着漆黑的夜幕,手中微微用力捏碎一個玉符,一個小型陣法瞬間籠罩了這個屋子。
枕流霜還未反應,就聽見溫靈說道:“阿驕姐的死有些複雜,我知道的也不多,隻是有一天突然收到了她的死訊。”
那是平常的一天,風和日麗,天朗氣清,她剛從外面回來,就看見父親一臉沉痛地看着她。
然後告訴她,阿驕姐死了,她甩開護衛,帶着弟弟出去玩,結果遇上了妖獸暴動,死無全屍。
這是單家給出來的解釋,隻是這個解釋無論如何都無法說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