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玉臨。
英中周五沒有晚自習,高一高二統一下午五點半放學。
出了校門口那片陰涼地,褚易熱得腦門冒汗,最後一堂課考的物理小測折了兩道,被他拿在手裡扇風。
“本市最高氣溫三十七攝氏度。”
他斜眼掃了下岑宴秋一拉到頂的秋季校服,真心發問:“老岑,你不熱嗎?”
岑宴秋天生皮膚白,屬于怎麼都曬不黑的類型,也不愛出汗。
他與這輛人形灑水車拉開距離,冷冷道:
“管好你自己。”
制造風源的試卷一角印着兩個紅豔豔的數字。
裹着藏藍色外套的男生曲指一彈,鄙夷道:“物理十二分,好意思拿出來扇風?”
褚易抹了把臉,碎碎念:“十二分招你惹你了?六六大順聽過沒?”
“天氣熱,兄弟大人不記小人過。”
他賤兮兮湊上去:“走,哥們最近手頭闊綽,請你喝那家新開的奶茶。”
英中總共有兩個校區,分别是本部和國際部,比鄰而建,學生加起來一千多号人。
學校尚未建成的時候,這附近就是一待拆的破落住宅區。随着英中名号逐漸響亮,開在這條街上的商鋪越來越多,慢慢形成了一個小型商業街。
褚易說的那家奶茶店就在對街拐角,裝修風格簡約高級。
在前台下完單,十二分的物理試卷完成使命,被褚易塞進口袋。
“我猜猜,你弟又整新花活了?上回是愛心刺繡,這次是什麼?”
之前岑宴知把他兩校服拿到手工課上練手,結果繡出兩坨鮮豔大便的場景至今曆曆在目。
岑宴秋隐忍地抿了抿唇,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校服拉鍊上遲疑兩秒,随後忍辱負重地向下一拉,露出半截畫着陽光向日葵的純白T恤。
“笑一個試試?”
“……噗。”
褚易默默捂住嘴,為了憋笑瘋狂轉移注意力。
他眼神亂晃,不經意間,一抹系着深褐色圍裙,站在櫥櫃後給一名女生打包蛋糕的瘦削身影映入眼簾。
小麥色皮膚,眼角勾勒出圓潤的頓感,工作服下的手臂彎曲時,可以看見緊實精壯的肌肉線條。
“看什麼呢?”岑宴秋問。
褚易徹底沒了笑意,疑惑道:“那個店員,有點像我新同桌?”
*
“您的蛋糕。”
今天是狄琛轉學到玉臨的第七天。
上周末辦完入校手續,他的聯絡人扔給他一枚租房鑰匙——英中對面的學區房,一室一廳一衛,租金不用他付,安心住着就行。
盡管那個人保證會承擔他後面兩年的學費,周中的時候他還是請了一節晚自習,在學校周邊找了一份兼職。
奶茶店對員工有着裝要求,他臉上悶着一層口罩,聲音沉悶地叮囑:“夏天天氣熱,如果不放進冰箱最好在兩小時内吃完。”
“小狄,二号桌一杯青提茉莉,一杯楊枝甘露!”
店長掄奶茶的手忙得快甩出殘影,狄琛将蛋糕盒送到女生手裡,左右手分别端起兩杯飲品,朝二号桌走去。
坐在二号桌的兩個男生,他們一進來狄琛就注意到了。
兩人身高接近,一米八以上,在人來人往的學生潮裡鶴立雞群。嬉皮笑臉的那個長得有些眼熟,隻是他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另一位無論是身形還是五官都十分優越,眼尾狹長上挑,帶着一種生人勿近的冷感。
店内占地面積不大,桌與桌之間側着身才能勉強穿行。
來店裡消費的大部分是英中的學生,男女參半,個别幾桌的男生坐相很差,一條腿能伸到一米開外。
他小心避讓着前方的“路障”,不料一隻手臂橫空出世,胳膊肘直線撞向他手腕。
楊枝甘露宛如瀑布,嘩啦啦潑了大半杯,芒果和椰子的甜香一時間彌散開來。
那個撞到他的男生一躍而起,看清被潑了一身奶茶的人是誰以後,第一反應不是道歉,而是提起書包擋住臉,怪叫着溜了個沒影。
“……”
沒辦法。
犯罪嫌疑人溜了,隻能他這個第二受害人留在現場擦屁股。
“不好意思,真的很抱歉,”狄琛在圍裙口袋裡放了一疊紙巾,現在派上用場,“這杯飲品我幫您免單——”
他攥着紙巾想簡單處理掉男生外套上的污漬,伸手到一半,被一隻粘着芒果粒的手攔截下來。
握在他腕部的那隻手力度很大,指尖微微發白,手背上的青色脈絡因為用力顯得十分猙獰。
狄琛向上擡眼,面前的男生嘴唇緊抿成一道直線,眼神陰郁,仿佛在極力忍耐什麼。
鄰桌的人基本走光,留下零星幾個隔岸觀火,紛紛離得八丈遠,相互竊竊私語。
店長搖奶茶搖得入迷,目前沒注意到外面的情況。
他硬着頭皮往下說:“需要的話,我家裡有一套備用校服……”
“你沒長眼睛嗎?”
“什麼?”狄琛下意識接了一句。
岑宴秋不會那麼好心地把話再重複說給他聽,他冷笑一聲,說道:“哦,原來耳朵也聾了。”
“什麼聾不聾眼睛不眼睛的,”一旁的褚易讪笑地打了個圓場,“老岑,他叫狄琛,和那傻逼不認識,不是故意的。”
“對吧?”
褚易沖他擠眉弄眼,狄琛怔怔看着他,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名字?”
褚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