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團小小的不明物體依偎過來,黑暗中,他揉了揉岑宴知柔軟的發頂。
他不知為什麼,莫名其妙地把狄琛和故事裡的“小狗旅行家”聯系在一起。
眼前浮現出一張清俊秀氣的臉——眼睛是黑亮的,思考的時候顯出幾分笨拙的呆滞。
鼻梁左側落了一顆芝麻粒,因為男生膚色略深,看着也不是特别明顯。
頭發很短,感覺摸起來會有一點紮手。
“哥。”
“說。”
岑宴知悶聲悶氣地說,“不要摸我的頭了,會長不高的。”
借着窗外的月光,他弟的頭發亂得像鳥窩。
“那個被你偷看很多次的人,和你認識嗎?”
當時岑宴知坐在車後座,他趴在窗邊,看到岑宴秋不止一次地朝同一個方向看去。
“認識。”
“他和褚易哥一樣,都是你的朋友嗎?”岑宴知化身一萬個為什麼。
“他們不一樣。”岑宴秋說。
岑宴知小聲“哦”了一下,思維跳脫地問,“爸爸再過幾天就回國了,你會受罰嗎?”
他哥早上剛和林女士大吵一架,嗯……應該是媽媽單方面和他哥大吵一架。
總之他很擔心,岑宴秋是否像之前那樣,被罰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跟你沒關系。”
岑宴秋按了按他的腦袋,把岑宴知的腳從自己小腿上拍開,“不睡覺的小孩會被邪惡的長鼻子男巫抓走。”
岑宴知把手縮進被子裡,小聲嘟囔道,“哥哥才是邪惡男巫。”
*
周末。
英中下周有好幾場小測,他抽不出空和陸今見面,所以把約定的時間提前了幾天。
自從上次見面,陸今停在樓下的車被人惡意劃了好幾道長長的白印,狄琛就再也沒見他開過這種張揚吸睛的跑車。
陸今降下一半車窗,燃至一半的香煙伸出窗外,被他輕輕彈掉尾端的煙灰。
一份紙質協議交到狄琛手中,在他翻看的時候,陸今吐出一圈煙霧,“兩年,最多三年,你呆在岑宴秋身邊取得他的信任。在此期間,你的任何需求都會被滿足,事成後你将收到一筆兩百萬的彙款,還有一場手術。”
狄琛停下翻頁的動作,“什麼手術。”
陸今被他這副若無其事的模樣逗笑,胸膛劇烈地上下起伏,好像狄琛說了很好笑的笑話。
他笑得喘不過氣,少頃平靜下來,眼角眉梢殘留着戲谑的意味,“讓你重新變回正常人的手術。”
一瞬間,狄琛有些頭暈眼花,協議裡的文字模糊成了一段段虛影。
的确。
他一生下來就是“不正常”的,甚至可以被稱作畸形。
世界上沒有人像他一樣生而具有兩副“器官”,醫生沒見過,狄書惠也是,但她十幾年來對此避而不談。
狄琛啟蒙很早,有一次他問狄書惠,他到底是男生還是女生,又或者是不男不女的怪物。
一向沉默溫和的女人罕見地發了一大通火,狄琛挨了兩巴掌後,被号啕大哭的狄書惠抱在懷裡。
從此,他們心照不宣地默認了“它”的存在。
那副器官多年來平安無事,像一座穩定的火山,沒有給狄琛帶來什麼煩惱,這興許也是不幸中的幸運了。
如果真的可以通過手術把它去除……
狄琛捏住協議一角,思考着這件事被實現的可能性。
“頂尖的專家會診,最好的私人醫院,”陸今聲音很輕,無形中加強了這個條件的誘惑力,“憑你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你提供的東西對岑家打擊越大,加在這兩百萬上的砝碼也就越多。我會護送你平安離開玉臨,隻要你想,世界各地都有供你落腳的地方。”
陸今還想再說點什麼,狄琛擡起頭,打斷道:“夠了。”
對方投來疑惑的眼神。
“手術、送我安穩離開的許諾,我隻要這兩樣。”
“為什麼?”陸今問他。
兩百萬,這可是普通人一生都賺不來的财富,他一點也不心動?
狄琛:“不為什麼。”
他和陸今是相互利用的關系,多了這筆金錢交易,未來有可能多一分風險。
他隻想達成目的全身而退,所以就算風險降到0.01,他也決不以身試險。
狄琛攤平手掌,唇縫抿出一條直線,“麻煩按照我說的,把協議重拟一份。”
陸今側頭看着他,嘴角慢慢上揚。
有意思。
這小孩可太有意思了,表面愚鈍溫吞,内心的警惕卻一分不少。
“岑宴秋遲早會栽在你手裡。”他微笑着斷言。
狄琛沒什麼表情地看了陸今一眼。
真的嗎?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