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原野眨着賊亮亮的眼睛,笑得老神在在。用食指和中指比了個Y,撐着易卿塵的嘴角往上一擡,說:“來,給小爺笑一個!”
易卿塵撥開他的手:“你不說清楚我走了。”說完就要脫掉西裝,可胳膊卻被楊原野一把捉住。
“你不是想要給你爸讨個公道,收拾那兩個人渣嗎?我有辦法!”
易卿塵垂着眼尾:“得了吧,我去找過區裡管貪腐的副書記,還找過民樂團以前的老團長,去了好幾次都吃了閉門羹……你?你又能有什麼辦法?”
楊原野見他情緒下降,終于不賣關子了,拉他坐下來,說道:“我一會兒約了市文.化部的趙叔叔,你跟我一起去。到時候,你就是我的好兄弟,叫……就叫秦二少吧!你是秦寒松的侄子,剛回國就聽說了叔叔的遭遇,自然是忿忿不平了!所以呢,你就通過我這個中間人,想跟趙叔叔反映反映這個情況。我打聽到趙叔叔的女兒一直想去開發區的重點中學借讀,可借讀費太貴,最近正發愁,你呢,别的沒有,就是有錢,正好可以助趙叔叔一臂之力。
兩邊兒各取所需,一拍即合,有趙叔叔點頭,咱們明兒就讓那混蛋團長和會計打包滾蛋!你說怎麼樣?”
易卿塵聽了之後對他豎了個大拇指:“妙計啊!不過,楊大少爺,我可不可以提幾個小問題?”
“秦二,please go ahead!”楊原野拿着腔調,好像真的在和比利時海歸表哥說話。
“我哪裡有錢給趙叔叔女兒付借讀費?”易卿塵指出這計劃裡最大的bug。
楊原野啧了一聲,指了指地上一個鼓鼓囊囊的牛皮紙袋,說:“你昨兒剛中了彩票,你忘啦?”
“……是你的錢?你哪兒來那麼多錢?你爸不是不給你錢嗎!”易卿塵大吃一驚。
楊原野說得輕松:“這不用你操心,我賣了塊手表給我哥們兒,本來我也不愛戴,正好廢物利用!哎?你可不用謝我,我還小賺了點兒呢!”
沒想到楊原野有這份心,易卿塵心下感動,可又不好意思說些煽情的話,于是眨眨眼睛,避重就輕:“诶?二手手表還能賺錢?”
“百達翡麗的鹦鹉螺聽說過嗎?有錢也買不到。”
“……沒有,動物園的鹦鹉林我倒是去過幾次。”
易卿塵還是蹙着眉頭,面露難色,“你說咱們這麼做真的行嗎?從算術上講也不劃算吧……我知道你想幫我,可是……”
楊原野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樣,搶白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易卿塵想的無非是最簡單的算術,秦寒松的醫療費也才小幾萬塊,以幾十萬為代價去争這個報銷單實在不劃算,況且用的還是楊原野的錢,走的是楊原野的人情。他和楊原野認識也才幾個月……從小到大,極少有人為他這般勞心費力,他感動的同時又覺得受之有愧,胃跟着發沉。
“你心裡過不去的坎兒真的是錢嗎?”楊原野盯住他的眼睛說道,“行了,别胡思亂想了……你就當是為了滿足我‘懲惡揚善’的英雄夢好了,成不?”
楊原野竟真的懂他。他不是湊不齊那幾萬塊,他實在是看不慣那些人卑鄙的做派,雖說天理昭彰,但不能眼巴巴窮等着老天爺來收拾惡人。
佛争一炷香,人活一口氣,這口氣很重要。
易卿塵點點頭:“等我以後有了錢,一定還你。”
“說的什麼屁話!”楊原野勾唇一笑:“行了,還有問題嗎?”
易卿塵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對:“其實這事兒你自己去跟趙叔叔說就行了,加我這麼一個角色幹嘛?”
“靠!要是讓我爸知道我摻和機關大院兒裡的事兒,還不得弄死我?你必須自己出面,我還想多活幾年,看中國男足奪冠呢!”
“哦,那你得向天再借五百年了。”易卿塵眼睛一轉又說,“我還有一個問題。”
“你他媽的是問題寶寶嗎?”楊少爺擡手撥亂了他的頭發,笑道,“最後一個。”
“……我可不可以不叫秦二?聽着不像有錢人,倒像個跑堂的。”易卿塵說。
“成啊,你自己說你想叫什麼?”
易卿塵思忖片刻,大手一揮,做了個擒拿的動作:“就叫——秦來。”
楊原野遞上一個欽佩的眼神,鄭重地點了點頭:“成,那就預祝咱們今晚手到擒來!”
萬物速朽,唯有往事最為保鮮。即使是在夢裡,易卿塵都還清晰地記得那天晚上的情景。
起先,那位趙叔叔對他們兩個小年輕的将信将疑,生怕左手拿了錢,右手就被拷進局子裡去。菜上齊了,趙叔叔還是緊繃着臉,冷冷淡淡,連外套也沒脫。
易卿塵見狀,把手機往桌上一拍,沉下臉,開始悶頭吃菜。楊原野立刻心領神會,配合着把椅子拉近了,一隻手搭在易卿塵肩上大聲勸道:“兄弟别氣,我趙叔他不是不信你,這不是剛認識嘛,他慢熱。”
易卿塵故意提高音量說:“這麼點小事兒,我随便找誰不能辦?這裡面的彎彎繞,我從小見過太多了,阿野,要不就算了吧……”
“别呀,咱們先喝一杯!趙叔,來,一起。”
“别勉強,強扭的瓜不甜。”
兩個人以退為進,一唱一和。趙叔叔終于是信了他們,收了錢,樂呵呵地脫了外套開始喝酒。
從飯店出來,易卿塵坐在楊原野摩托車的後座,他們借着醉意,一路高歌,穿行過京北的大街小巷。
“吼吼——”
風從耳畔呼嘯而過,排氣管轟鳴,楊原野對着身後扯着嗓子說道:“秦來,以前沒看出來,你演技相當可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