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檸愣了一下,眼睛睜大了一圈兒,視線逃避地看向電腦桌面,答道:“什麼好人好事?沒有聽說呀。”
楊原野見狀,心中得到了确認,一反平時吊兒郎當愛開玩笑的模樣,正色道:“曲醫生,麻煩您下回直接拒絕他吧!我不想和他再有牽扯。”
“為什麼?”曲檸本以為楊原野會心存感激,聽他那麼說顯得十分驚訝,顧不上繼續替人打掩護,問道:“他很誠心,人也有禮貌,不像是别有所圖,我就答應了他。怎麼了?有人幫幫小葵不好嗎?出什麼事兒了嗎?”
“……你知道他是誰嗎?”
“誰?”
“他叫易卿塵。”楊原野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嘴角輕微抽動。
“易卿塵……”
曲檸的大腦開啟搜索模式,忽然眼睛一轉,低頭點開手機,調出音樂軟件,點進熱歌榜第一名,“易卿塵”。
“居然是他……”
楊原野短歎一聲:“總之,我不想招惹他,麻煩曲醫生下次替我轉告,謝謝他的好意。”
曲檸不禁好奇:“你們之間……有什麼過節嗎?他看起來真的特别和善,不像有任何惡意。”
楊原野垂下眼睛,不說話。他當然知道易卿塵沒有惡意,他比誰都了解,那人一副水晶肝腸,從小吃過苦,就不願看别人受難。可他不要易卿塵的憐憫,也不想拖累他,還有……楊原野更怕自己在同一處栽兩次跟頭。
“曲醫生,我自然有我拒絕的理由,我知道你也是為了小葵,真的很感謝你,但也希望你能體諒一下病人家屬的心情,不要再做多餘的事了。”
曲檸不明就裡,但看楊原野罕見嚴肅認真的表情,覺得事情并不簡單,于是便點頭應下了。
楊原野起身告辭,走向門口。手剛放到門把手上,身後的手機裡忽而傳來了歌聲,那熟悉的聲音像一把利刃,直插在他的神經上。
“你是原野的風,吹動塵世的夢
夜色漆黑,不見你潑墨的眼眸
風雪半山,遮我純白的為難
彎弓拉滿,誰在異鄉獨憑欄
背後是你,肩上是風
思君不見下渝州......”
楊原野漆黑的瞳仁掀起暗流震蕩。他沒聽過這首歌,不是沒機會,是故意不去聽,但凡是易卿塵的歌,他都不敢聽。
他轉頭和曲檸對視了一眼。曲醫生先是恍然大悟地張了張嘴,再又一臉八卦地眯起眼睛,那笑容仿佛在說:“不會吧......”
楊原野心裡有鬼,慌亂地解釋道:“我和他沒什麼,你想多了!”
不打自招。曲檸沒忍住,噗嗤一聲,咧開嘴笑出了聲:“我想什麼了?我可一個字也沒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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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小雪這幾天的狀态時好時壞。她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看電視,坐在那兒一看就是一下午。電視裡面說的東西有一半以上她都聽不懂。
二十多年高牆内的生活,她已經徹底和時代脫軌。翻遍全家找不到一本新華字典,她也不願意去問易卿塵。出來之後,她跟易卿塵說過的話屈指可數。
她有時候很恍惚,好像還過着服刑生活。每天早上5:50準時起床,把被子疊成豆腐塊,搞内務,之後坐在床沿等人來檢查。過了6:15,沒人檢查,她又松了口氣似的,再把被子攤開,鑽進去,自暴自棄地蒙頭睡覺,其實完全睡不着,閉上眼睛又在背誦監獄行為規範,想着一會兒是不是要操練和隊訓。
每晚十點熄燈睡覺,她的生活很規律。過去二十多年在獄中沒有失眠,可最近卻開始睡不着。
有一天後半夜,她夢到她本來把孩子放在肩膀上拍嗝兒,後來突然就将小嬰兒摔在了地上。她吓出一身冷汗,趕緊跑去隔壁,伸手探易卿塵的鼻息,動作太大,把人驚醒了,黑暗中四隻眼睛互相對視。
易卿塵吓得夠嗆,吞咽了一口虛無,啞聲問:“你......怎麼了?”
“沉淵,我差點兒把你摔死,你嘴裡全是血。”
“什麼?”
易卿塵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伸手扭開了床頭燈。
易小雪嘴巴張着,下巴微微顫抖,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冷汗。她用驚懼的眼睛盯着他,易卿塵心下生寒,後背往後貼住床頭。
“你當時就那麼從我手裡飛了出去,他們都說我是故意的,你姥姥把你撿起來,看你嘴巴裡全是血,她就沖過來打我,說‘真是造孽,你還要被槍斃幾次啊?’”
易小雪頓了頓,再次張開口時,卻突然哭了出來:“可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沒想摔死你,我沒想殺任何人,沉淵,我真好好改造了,我還減刑了四個多月......”